“很慶幸,你的三個孩子都沒事”

 

不久,醫務人員則帶領我們三兄妹,進入一個房間,只見一位戴著眼睛,身穿白衣外套的女醫生,看著“X光照片”,看了又看,查了又查,然後又用聽筒探測我們身體,並在紙上寫了幾個英文字後,醫務人員隨即帶我們來到配藥房,拿了三瓶顏色呈金黃色的液體,交給我們後,對父親說道:“很慶幸,你的三個孩子都沒事,醫生給的三瓶“魚油”,是一種強身補肺的營養補品,飯後一湯匙。。。三個月後,再作身體檢查。。。現在你的孩子可以安心回家了。”。

 

的確,我們三兄妹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則前途不堪設想;其實,今天的大幸,是父親在未得病前,就已經開始做了一切的防範安全措施,如茶杯碗碟分開,遠距離談話,遠距離的房間等等,畢竟口液是疾病傳染的主要傳媒,而父親都做得很嚴密,而且很周到。 

我們在醫院走廊長凳上,等待著朱姓“的士”的到來前,父親端了端我們的臉孔時,發現到我們三兄妹,消瘦了許多,他問道:“你們消瘦了許多,是不是吃得不好?還是睡得不好?還是不習慣呢?”

 

我答道:“沒有爸爸在身邊,我們很不習慣。。。在別人的家,飯也不敢多吃。。。還有妹妹在睡覺時,做夢還會嚷著要爸爸呢!”

接著我紅著眼睛,問父親什麼時候帶我們回家的話,只見父親一臉無奈的安慰我說:“爸爸的病好了,就帶你們回家。。。你們在李伯伯的家,必定要乖,要聽話。。。記著,常常要拿書本來讀,不懂的,要問美蘭姐姐。。。還有,你要好好帶著妹妹,教她們讀書寫字。。。” 

其實,父親染上的這種絕症,不要說醫得好,連在世的時日也不多了,父親說出這些話,只是在敷衍我們,在安慰我們,除了這些話,父親還可以說些什麼呢?

 

叫家人準備後事

 

父親知道,這一次和我們的會面,也許是最後一面,他以沙啞的聲音,紅著眼睛對我說了這番話:“阿妹,爸爸的病,一點也沒有起色,醫生已經跟我說,叫家人準備後事,爸爸如果走了,我已經交代醫院方面,由院方跟爸爸草草了事就好了。。。還有爸爸的衣服,也一齊把它燒掉,不要留下來,怕有病毒傳染。。。而你們,暫時寄居在李伯伯家,等長大一點,出來工作養妹妹。。。爸爸這裡還有十塊錢,爸爸什麼都沒有,就是這十塊錢,你拿去好了。。。” 

停了一會,父親又繼續說下去:“爸爸的病,已經好不了,唯有希望《天阿公》開眼,給爸爸長多幾年命。。。最可憐的,就是你們三兄妹,這麼小,就沒爺沒娘。。。爸爸走得也不放心。”

 

說到這裡,我只有紅著眼睛,無奈的望著父親,並點點頭對我父親說:“爸爸,我明白,我會好好做人,我會跟著你的話去做。。。我不會給你失望。。。我們會永遠懷念你,想念你的。”

 

父親明白,“死亡”和“鬼魂”,對一般年幼無知的孩童,特別是像我們三兄妹,一個無依無靠的孩童,著實是一件可怕和害怕的事情,但是父親已經面臨這個地步,他認為生不能呵護,死了做鬼,也不能來嚇壞自己的孩子。因此父親對我說了這麼安慰和壯膽的話:“阿妹,以後如果你們遇上大風大雨,又雷電交加的時候,你們感到害怕時,你們就即刻喊“爸爸”三聲,爸爸就會來到你們身邊來呵護你們,記得爸爸的這番話。” 

就在這個時刻,朱姓司機的“的士”已經和李伯伯,一齊到來接我們三兄妹回去,在臨別前,只聽到父親和李伯伯說:“醫生說,孩子沒有事,三個月後,再回院檢查。。。我孩子的事情,就要拜託你了。。。謝謝你。。。”

 

父親的這番話,豈不是一段和我們永別的語氣嗎?車已徐徐的移動,我們目不轉睛的望著父親,直到父親的影子消失了。。。 

在車上的我,想到原本是高高興興的來見父親一面,但萬萬沒有料到,卻演變成為一場“訣別”的場面。。。教我們三兄妹,又如何能夠經得起,這個重大打擊呢?哭,喊嚷又有什麼用?唯有獨自,將眼淚一直往肚裡吞,再看看妹妹,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坐在後座,呆如木雞。。。我相信,她們已經受夠了,小小的心靈也碎了。

 

這時我們的車已經抵達了李伯伯的家門口,已經是中午時分,應該是吃午餐的時候,我給妹妹們吃飯,但是就是那麼一小碟飯菜,她們怎麼也吃不完,而我更沒有心情,沒有吃飯,喝了一杯白開水,便藉故要前往“老家”一趟,領取一些遺漏的東西,以避開這個殘酷的現實,跑到那個“老家”,可以獨自痛哭一場,並將心中一切的傷心事,拋到九層雲霄外。 

當我跑回“老家”,馬路上,迎面而來的是一只皮包骨的黃狗狗,它興高采烈的,搖著尾巴,並直奔撲到我的面前,並發出“咦咦烏烏”的叫聲,好像要跟我訴說很多東西似的,一時在前,一時在後,奔奔跳跳的纏著我的腳,到了這個離開了一個星期的家,這個傷心的家,依然屹立著,只是家的四周,開始長滿了野草,推門進去,白色的小花貓,好像受了驚那樣,一見到我就奪門而出,不知去向,只剩下我和狗狗。

 

說實話,這個家,其實也沒有什麼貴重的物件可以拿的,唯一遺漏的是牆壁上懸掛的兩盞火水燈,一把木秤,和一把遺漏在外邊的鋤頭。 

於是我在家的四周走走,木瓜樹和香蕉樹沒有果實,門前的玫瑰花,紅的發紫的玫瑰花瓣,也開始凋落了,一切眼前的一事,一景和一物,好像也隨著主人家的遺棄,而開始消失,只剩下我和狗狗,還在屋裡屋外在徘徊著,好像還要找些舊時失落的東西似的,我徬徨,我傷感,我開始憐惜我這個曾經與我,一起渡過無數歲月的家,一個曾經充滿希望的家,也是一個帶給我無限失望的家,於是我撫摸著我的狗狗,一股傷感的心情,立刻湧上了我的腦海裡,一滴滴的眼淚,一時也控制不了,流著流著。。。


船到橋頭自然直

 

擺在眼前的是事實,一個改變不了的現實情況,呆在老家,並不能改變現狀, 痛哭唯有增加自己的痛苦,因此有一句話說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於是我開始明白了,“窮則變,變則通”的道理。 

於是我開始收拾眼淚了,頭腦也清醒了,我又開始自我振作起來,勇敢的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在我告別這間“老家”前,我站在屋的面前,喃喃自語的誓言立志要站起來,為我的前途自力更生,為我父親爭一口氣,為我的曾家做一番大事業後,也不忘帶著我自己製作的挑水用的竹筒,與狗狗一齊回到“新家”。

 

到“家”的時候,狗狗不敢進“新家”,也許狗狗也有靈性,知道這不是牠主人的家,只好留在外頭徘徊;現在已經是沖涼時分,帶了妹妹們,並跟隨著李太太家人,一齊到河邊沖涼去,而狗狗也形影不離的跟隨著我們,不離不棄。

沖好涼後,我也順便將帶來的竹筒,盛滿水後擔回家,雖然是一條看不起眼的竹筒,但是它的容量,卻等於一桶水,主人家看了也開心,從此,家裡至少也多了一桶水可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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