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香道與源氏物語 （上）

　　在Z君家聽他說起過很多有名之香，“蘭奢待”就是其中之一，我思忖良久，最終抵抗不住誘惑，毅然踏上了東渡扶桑之旅，去追尋那神奇的香。

　　下了飛機，多年前就來到日本的好友D姐接待了我，她在日本已經嫁為人婦，一直在家相夫教子，雖然曾經是國內一流大學的高才生，但還是沒有去闖出屬於自己的那片天地。這也是我羨慕她的一點，反省自己，真不是個省油的燈，放著優哉的日子不過，非得到處瞎折騰，不過，至少自己也蠻快樂的。D姐孩子已大，老公在公司也有了非常好的職位，最近幾年倒也樂得輕松。這樣，我才能把她從她老公和孩子那裏借出來，幫我完成宿願。

　　我來之前給D姐布置了功課，以便節省我的時間。D姐真不愧是我二十年交情的好姐姐，自從接了我的“命令”，便一頭紮到書店和圖書館，幫我收集了很多關於日本香道的資料。

　　坐上從機場開出的JR線，D姐一路上給我詳細地介紹起來。

　　在唐朝，有一個偉大的中國人，把中國的文化精髓歷盡千難萬險帶到了日本，包括佛教、中醫藥、香、茶、畫、書、棋等，他就是鑒真大師。正是因為這一壯舉，才使得中國的香文化得以較為完整地保存下來，使現在的人不僅可以從史料裏了解，還能親眼見到我們老祖宗用香儀軌的蹤跡，雖然研讀歷史典故可以想象當時的場景，但是，終究不如親眼所見更加真實。

　　“香道”這個詞來源於日本，我在百度裏查到的是一種很書面的文字解釋：通過眼觀、手觸、鼻嗅等品香形式對名貴香料進行全身心的鑒賞和感悟，並在略帶表演性的程序中，堅守令人愉悅和規矩的秩序，使我們在那種久違的儀式感中追慕前賢，感悟今天，享受友情，珍愛生命，與大自然融於美妙無比的寂靜之中。

　　香道在日本也是一種傳統文化，已經有五百多年的歷史了,是貴族們提升自身修養的一種方式。香道與花道、茶道並稱日本的“雅道”。日本聞香習俗源於中國，中國很早就有焚香沐浴、婦女使用香袋和寺院焚香祭祀的習慣。日本最先是將這些習慣照搬回去，但是，由於生活環境和條件不同，日本的香料很少，不足以滿足人們的日常需要，因此，日常生活中的用香沒有得到大範圍的推廣，只在貴族、武士等高端階層流傳，而只有寺院的焚香興盛起來。

　日本對於香的記載最早是在飛鳥時代。在淡路島的海邊某天漂來一段木頭，海邊的漁民把它撈起來，曬幹後準備當柴用，當他們將其點燃以後卻聞到一股異香，因此，趕快把剩余的那截獻給了天皇，據後人考證，這個可能就是從中國南方沿海漂過去的一段沈香。

　　在日本香道界沒有人不知道“蘭奢待”這塊名香的，這也是吸引我來這裏的目的之一，這塊香目前存放在奈良的東大寺裏。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蘭奢待”這三個字，用繁體字寫是“蘭奢待”，裏面居然藏著“東大寺”這三個字。“蘭奢待”自古記載是塊黃熟香，也就是浮水香，含油量不是很高，常規來講香氣也不會太好，但是，這樣一塊黃熟香為什麽會成為日本的國寶？為什麽地位極高的足利義政、織田信長、德川家康在各截取了一小塊後還要謙恭地寫上字據？

       首先，它是日本最大的香，長有一米五六，最關鍵的一點是，它的味道是那樣的不可言喻，日本用“五味”來評判沈香的味道，據說蘭奢待是唯一一塊有五種味道的香，用東京教育大學名譽教授西山松之助的讚美之詞：“……圓滑可口、文靜大方、完美無瑕之上品的香氣……”來形容，一點兒不為過。因此，最近也有人傳聞“蘭奢待”竟然是塊黃棋楠，我覺得，這個觀點可以采信，否則，倒是有些不符合常規了。

　　更為幸運的是，我在後來再次造訪日本時，有幸親眼看到了德川家康擁有的那塊蘭奢待，雖然沒有聞到它的味道，但是仔細地看過了它的油線，的確是具有棋楠特點的。

　　說到這裏，我們已經到達了下榻的酒店，安頓下來後，D姐順手遞給我一本書，“沒事看看吧，對你這次尋香之旅有幫助。”我接過來一看是《源氏物語》，這是一本我聞名已久的書，一直沒機會好好坐下來看。晚上吃完飯，D姐回家了，我點上一支香，坐在沙發上，開始穿越到一千多年前的日本平安時期。

　　這一時期，誕生了很多文學作品，裏面均對用香進行過非常細致的描寫，這部《源氏物語》就是最具有影響力的作品，書中描寫了光源氏與52個女子的情感故事，其中有大量用香場景的描寫，令人讚嘆。

　　在日本京都附近的宇治建了一個源氏物語博物館，裏面用了很多聲光電的現代化手段展示了那個時期貴族的生活場景。其中就有一個主題是展示香料和用香的方式。

　　《源氏物語》的作者叫紫式部，也是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女子，她自幼研習中國傳統文化，對詩歌如癡如狂，文筆穩健細膩，極具散文的韻味。文中穿插了大量的中國史書和文學，《禮記》、《戰國策》、《史記》、《漢書》，還有多達90處引用了白居易的詩，都顯示了她對中國文化的熟悉與崇尚。這其中對香的描寫，也顯示了她的家族在當時的地位和用香的講究。

      《源氏物語》在日本文學史上的地位相當於中國的《紅樓夢》，但是它比《紅樓夢》早了700年。

　　書中描述用香最多的就是熏衣，幾乎每個重要的場景，主人公的出現都是帶著他特有的衣香的。

　　“佛像前的香爐裏飄出沁人心脾的暗香浮動，然而卻讓人察覺不出來源。源氏的衣香更有妙處，連內室女眷都被吸引。”

　　“源氏覺得她沈靜如水，婉約可人，又從那頭傳來陣陣衣香，氣質極為出眾。”

　　“年輕的女房們也著迷於想象月光映照下源氏俊秀的姿態，聞著源氏衣物散發遺留的香氣，不覺心中有了些狂亂，竟忘了野宮是片禁土聖地。”

　　皇族的日常送禮中也會送香料、香具。“到了入宮當日，院君派人送來了許多禮物，其中既有華服，又有梳具箱、假髮箱、香壺箱等等，香壺箱內備齊了各種熏香……”

　　“皇后那邊送來的禮品有：白色衣裳、唐衣、小袖，以及各種美髮用具，做工都非常巧妙。此外，還添了些這樣場合必備的香壺，裏面裝了極上乘的熏香。”

　　皇族奢華的生活，還體現在用沈香做家具上。“底衫外還套著藤紫色的厚織物，姿態樣貌都十分優美。右方則擡出一只沈香木箱，放到一個淺香的台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