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ta Na's Blog – April 2016 Archive (9)

白先勇《臺北人》秋思

“林小姐,你說老實話,萬大使夫人跟我,到底誰經得看些?”

華夫人斜倚在她臥房中一張高靠背紅絲絨的沙發上,對年輕的美容師林小姐問道。林小姐坐在華夫人腳跟前的矮凳上,正在替華夫人修剔手指甲,她的腿上擱著一盒各式各樣的小剪刀,一共八把。

“夫人說的什麽話?”林小姐擡起頭來,抗議道,“萬夫人怎麽能跟夫人比?”

“她還到我們宜香美容院來動過手術呢?”林小姐噗哧的笑了一下,又說道。

“是嗎?”華夫人從沙發上坐起來,她剛做完臉,臉上的脂粉已經敷得均勻妥當,一雙修得細細的眉毛,一直刷到了鬢邊去,“這是幾時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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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Tata Na on April 29, 2016 at 3:16pm — No Comments

白先勇《臺北人》滿天裏亮晶晶的星星

每次總是這樣的,每次總要等到滿天裏那些亮晶晶的星星,一顆一顆,漸漸黯淡下去的時分,他才靠在新公園荷花池邊的石欄桿上,開始對我們訴說起他的那些故事來。或許是個七八月的大熱天,遊冶的人,在公園裏,久久留連不去,於是我們都在水池邊的臺階上,繞著池子,一個踏著一個的影子,忙著在打轉轉。濃熱的黑暗中,這裏浮動著一綹白發。那裏晃動著一顆殘禿的頭顱,一具佝僂的身影,急切的,探索的,穿過來,穿過去,一直到最後一雙充滿了欲望的眼睛,消逝在幽冥的樹叢中,我們才開始我們的聚會。那時,我們的腿子,已經酸疲得擡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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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Tata Na on April 27, 2016 at 9:27pm — No Comments

白先勇《臺北人》孤戀花

從前每天我和娟娟在五月花下了班,總是兩個人一塊兒回家的。有時候夏天夜晚,我們便叫一輛三輪車,慢慢蕩回我們金華街那間小公寓去。現在不同了,現在我常常一個人先回去,在家裏弄好消夜,等著娟娟,有時候一等便等到天亮。

金華街這間小公寓是我花了一生的積蓄買下來的。從前在上海萬春樓的時候,我曾經攢過幾文錢,我比五寶她們資格都老,五寶還是我一手帶出頭的;可是一場難逃下來,什麽都光了,只剩下一對翡翠鐲子,卻還一直戴在手上。那對翠鐲,是五寶的遺物,經過多少風險,我都沒肯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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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Tata Na on April 22, 2016 at 3:38pm — No Comments

白先勇《臺北人》遊園驚夢

錢夫人到達臺北近郊天母竇公館的時候,竇公館門前兩旁的汽車已經排滿了,大多是官家的黑色小轎車,錢夫人坐的計程車開到門口她便命令司機停了下來,竇公館的兩扇鐵門大敞,門燈高燒,大門兩側一邊站了一個衛士,門口有個隨從打扮的人正在那兒忙著招呼賓客的司機,錢夫人一下車,那個隨從便趕緊迎了上來,他穿了一身藏青嘩嘰的中山裝,兩鬢花白。錢夫人從皮包裏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他,那個隨從接過名片,即忙向錢夫人深深的行了一個禮,操了蘇北口音,滿面堆著笑容說道:

“錢夫人,我是劉副官,夫人大概不記得了?”

“是劉副官嗎?”錢夫人打量了他一下,微帶驚愕的說道,“對了,那時在南京到你們大悲巷公館見過你的。你好,劉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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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Tata Na on April 19, 2016 at 11:41am — No Comments

白先勇《臺北人》冬夜

臺北的冬夜,經常是下著冷雨的。傍晚時分,一陣乍寒,雨,又淅淅瀝瀝開始落下來了。溫州街那些巷子裏,早已冒起寸把厚的積水來。余欽磊教授走到巷子口去張望時,腳下套著一雙木屐。他撐著一把油紙傘,紙傘破了一個大洞,雨點漏下來,打到余教授十分光禿的頭上,冷得他不由得縮起脖子打了一個寒噤。他身上罩著的那襲又厚又重的舊棉袍,竟也敵不住臺北冬夜那陣陰濕砭骨的寒意了。

巷子裏灰濛濛的一片,一個人影也沒有,四周沈靜,只有雨點灑在遠遠近近那些矮屋的瓦檐上,發出一陣沙沙的微響。余教授在冷雨中,撐著他那把破紙傘,佇立了片刻,終於又踅回到他巷子裏的家中去。他的右腿跛瘸,穿著木屐,走一步,拐一下,十分蹣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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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Tata Na on April 14, 2016 at 8:07pm — No Comments

白先勇《臺北人》國葬

一個十二月的清晨,天色陰霆,空氣冷峭,寒風陣陣的吹掠著。臺北市立殯儀館門口,祭奠的花圈,白簇簇的排到了街上。兩排三軍儀仗隊,頭上戴著閃亮的鋼盔,手裏持著槍,分左右肅立在大門外。街上的交通已經斷絕,偶爾有一兩部黑色官家汽車,緩緩的駛了進來。這時一位老者,卻拄著拐杖,步行到殯儀館的大門口。老者一頭白發如雪,連須眉都是全白的;他身上穿了一套舊的藏青嗶嘰中山裝,腳上一雙軟底黑布鞋。他停在大門口的牌坊面前,仰起頭,覷起眼睛,張望了一下,“李故陸軍一級上將浩然靈堂”,牌坊上端掛著橫額一塊。老者佇立片刻,然後拄著拐杖,彎腰成了一把弓,顫巍巍的往靈堂裏,蹭了進去。

靈堂門口,擱著一張寫字桌,上面置了硯臺、墨筆並攤著一本百褶簽名簿。老者走近來,守在桌後一位穿了新制服、侍從打扮的年輕執事,趕緊做了一個手勢,請老者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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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Tata Na on April 11, 2016 at 7:19pm — No Comments

白先勇《臺北人》歲除

除夕這一天,寒流突然襲到了臺北市,才近黃昏,天色已經沈黯下來,各家的燈火,都提早亮了起來,好像在把這一刻殘剩的歲月加緊催走,預備去迎接另一個新年似的。

長春路底的信義東村裏,那些軍眷宿舍的矮房屋,一家家的煙囪都冒起了炊煙;鍋鏟聲、油爆聲,夾著一陣陣斷續的人語喧笑,一直洋溢到街上來。除夕夜已漸漸進入高xdx潮——吃團圓飯——的時分了。

信義東村五號劉營長家裏的燈火這晚燒得分外光明。原來劉家廳堂裏的窗臺上,正點著一雙尺把高,有小兒臂粗的紅蠟燭,火焰子冒得熊熊的,把那問簡陋的客廳,照亮了許多。

“賴大哥,你老遠跑來我們這裏過個年,偏偏還要花大錢——又是酒,又是雞,還有那對大蠟燭,虧你怎麽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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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Tata Na on April 7, 2016 at 12:53pm — No Comments

白先勇《臺北人》一把青

抗日勝利,還都南京的那一年,我們住在大方巷的仁愛東村,一個中下級的空軍眷屬區裏。在四川那種閉塞的地方,煎熬了那些年數,驟然回返那六朝金粉的京都,到處的古跡,到處的繁華,一派帝王氣象,把我們的眼睛都看花了。

那時偉成正擔任十一大隊的大隊長。他手下有兩個小隊剛從美國受訓回來,他那隊飛行員頗受重視,職務也就格外繁忙。遇到緊要差使,常由他親自率隊出馬。一個禮拜,倒有三四天,連他的背影兒我也見不著。每次出差,他總帶著郭軫一起去。郭軫是他的得意門生,郭軫在四川灌縣航校當學生的時候,偉成就常對我說:郭軫這個小夥子靈跳過人,將來必定大有出息。果然不出幾年,郭軫便竄了上去,爬成小隊長留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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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Tata Na on April 5, 2016 at 10:51pm — No Comments

白先勇《臺北人》永遠的尹雪艷

尹雪艷總也不老。十幾年前那一班在上海百樂門舞廳替她捧場的五陵年少,有些天平開了頂,有些兩鬢添了霜;有些來臺灣降成了鐵廠、水泥廠、人造纖維廠的閑顧問,但也有少數卻升成了銀行的董事長、機關裏的大主管。不管人事怎麽變遷,尹雪艷永遠是尹雪艷,在臺北仍舊穿著她那一身蟬翼紗的素白旗袍,一徑那麽淺淺地笑著,連眼角兒也不肯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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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Tata Na on April 5, 2016 at 1:51a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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