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指望什麼呢?」我媽媽說,「她是個老處女。」

「但是,媽媽,她已經結婚了!」

「你真的以為,」茜多尖刻地反駁道,「結婚這件瑣事能改變這個現實嗎?」

一天,我的父親結束了他日常的「小鎮巡邏」(這是他失去一條腿後為了保持健康的活動)後,對我母親說:「有個大新聞!埃爾武埃家的親戚們正在圍攻那個寡婦。」

「不會吧!」

「而且大家都出去圍觀了!聽說對她的指控特別嚴重。」

「又一齣拉法基案(1)?」

「那還不至於。」我父親說。

我把尖尖的小臉轉向我的父母:

「拉法基案,那是什麼?」

「丈夫和妻子之間的可怕的事,是一個著名的下毒案。這種事情不斷地發生。」

「啊!」我興奮地喊道,「真有趣!」

茜多看了我一眼,好像完全放棄我了似的。

「你就是這樣,」她喃喃自語,「這個年齡的孩子就是這樣……女孩子不應該長到十五歲。」

「茜多,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父親突然說,「埃爾武埃的一個侄女領著一幫親戚說,埃爾武埃死的時候並不是沒有遺囑,而是被他的妻子毀掉了。」

「那樣說的話,」茜多說,「你可以起訴所有的鰥夫和沒有遺囑的寡婦了。」

「不,」我父親反駁說,「有孩子的人不需要立遺囑。埃爾武埃夫人的火焰只能撩動他的上半身了,自從……。」

「柯萊特!」我母親厲聲地對他說,她用目光瞟了瞟我,提醒他。

「好吧,」父親接著說,「所以她現在惹上了麻煩。埃爾武埃的侄女說她看到了遺囑,沒錯,是親眼所見。她還描述了一下,一個大信封,五個綠色的封蠟印,上面有金色的斑點……」

「真想不到!」我天真地說。

「而且信封正面寫著:我死後,在我的律師沙布林先生或他的繼任者的監督下開啟。」

「如果他侄女撒謊呢?」我大膽問道。

「假如埃爾武埃先生又改變主意,毀掉了他的遺囑呢?」茜多猜道,「我想他完全有自由這麼做,對吧?」

「你們倆真是!你們已經選擇了站在牛而不是斗牛士身邊!」我父親叫道。

「沒錯,」我母親說,「斗牛士通常都是些臀部肥大的男人,這足以讓我厭棄他們!」

「讓我們回到正題上,」父親說,「埃爾武埃的侄女有個丈夫叫佩爾普菲斯,他是個陰險果斷的鄉紳。」

我很快就聽膩了。剛聽到「親戚們正在圍攻那個寡婦!」時,我以為發生了流血事件和卑鄙的事情。但我聽到的都是七七八八的廢話,比如「財產支配」、「親筆遺囑」、「對X的控訴」等等。

盡管如此,當寡婦埃爾武埃來我們家拜訪時,我還是煥發了好奇心。她葡萄酒瓶般的肩膀上披著仿尚蒂伊花邊的小外套,黑色的露指手套露出厚厚的污濁的指甲,黑白相間的頭髮非常濃密,腰帶上掛著一個大大的黑色塔夫綢口袋,在她的哀悼裙上晃悠,還有她那「瞪羚一樣的雙眼」。所有這些細節我應該都是第一次目睹,給我一種新鮮的險惡的感覺。

茜多款待了這個寡婦,她把她領進花園,給她端出弗朗蒂南乾酪和一塊自製的蛋糕。六月的午後,花園上空嗡嗡作響,黃褐色的毛蟲從核桃樹上掉下來,天上一朵雲也沒有。我母親悅耳的聲音和埃爾武埃夫人有點懇切意味的聲音平靜地交替著。像往常一樣,她們談論的都是紅葉病、劍蘭和僕人犯的過失。後來她起身離開,我母親陪著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埃爾武埃夫人說,「我過一兩天過來借幾本書,我太孤單了。」

「你想現在就拿一些嗎?」茜多建議道。

「不,不,不用著急。況且,我還記下了一些冒險故事的書名。先告別了,謝謝你。」



註:(1) 拉法基出生貴族家庭,她被懷疑用砒霜毒死了他的丈夫,法院判處她終身監禁。該案在法國曾經轟動一時。

(绿封蜡,柯莱特 着,陈波 译,选自柯莱特短篇小说集《面具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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