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武埃夫人說著,她沒有走那條通向房子的小路,而是在那條繞著草坪的小路上轉了兩圈。

「天哪,我都怎麼了?請原諒我。」

她溫和地笑了笑,最後來到門廳,門栓在折疊門的右邊,盡管她來了二十多次,她還是沒有找到。母親為她打開前門,並且出於禮貌,在台階頂上站了一會兒。我們目視著埃爾武埃夫人離開,她緊緊地貼著房子往前走,後來急急忙忙地過了馬路,撩起裙子,好像在涉水一樣。

母親關上門,看到我跟在她後面。

「她很迷失。」她說。

「誰?埃爾武埃夫人嗎?你為什麼這麼說?你說的迷失是什麼意思?」

茜多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只是我的感覺。別告訴別人。」

我忠實地保持了沉默,這很容易。我像幼蟲一樣,繼續著我的一系列蛻變,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文明的愛書人」——在文具店的人流中我忘記了埃爾武埃夫人的事。幾天後,當我把儒勒·凡爾納的作品放在鮮花集和地圖集中間時,埃爾武埃夫人出現了,而門鈴並沒有響。我們幾乎整天開著前門,好讓我們的狗多米諾隨意進出。

「像你這樣的大姑娘,能把書架收拾得整整齊齊,真是太好了。」她驚呼道,「今天你打算借什麼書給我?」

埃爾武埃夫人提高了嗓門,我咬緊牙關,把眼睛眯得緊緊的。

「儒勒·凡爾納,」她用哀傷的語調讀道,「他的作品沒法讀兩次。一旦你知道了書裡的秘密,一切就結束了。」

「上面有巴爾扎克的書,在大架子上。」我指著它們說。

「他的書很深奧。」埃爾武埃夫人說。

巴爾扎克的書很深奧嗎? 巴爾扎克是我的搖籃,迷人的森林,我的發現之旅。我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這個比我高出一個頭的黝黑的高個女人。她在玩弄一朵剪下來的玫瑰,眼睛盯著前方。她身上沒有一點文學氣質。她意識到我在盯著她看,於是假裝對我的寫作工具感興趣。

「真漂亮。這些收藏太美了!」

在一週的時間裡,她的嘴就變老了。她一直彎著腰站在我的紀念品前,摸摸這個,摸摸那個。然後她站直了身子,對我說。

「你媽媽是不是在這附近?我想見見她。」

從這位「迷失的」女士身邊走開,我簡直不能再高興了。我跑進花園,喊道:「媽媽!」就好像在喊「著火了!」一樣。

「她取走了幾本書,」當我們單獨在一起時,茜多告訴我,「但我可以肯定地說,她甚至看都沒看書的標題。」

在我的腦海中殘存的關於「埃爾武埃事件」的記憶與一種模糊的騷動聯系在一起,還透露著些許浪漫。通過茜多,我清晰地回憶起了這件事,這要歸功於我至今還覺得她的聲音有一種特別的「存在感」。她的故事,她和我父親的談話,她那種專斷的爭吵和反駁的方式,在我的腦海中營造了一出骯髒的外省鬧劇。

一天,就在埃爾武埃夫人最後一次拜訪我們之後不久,整個鎮裡的人都在驚呼「遺囑找到了!」然後把那封有五個封印的大信封描述一番,那個信封是那寡婦剛剛送到沙布林律師書房裡的。佩爾普菲斯夫婦和吉亞門特夫婦顯得焦躁而又得意,他們立即出現在律師事務所,寡婦埃爾武埃也在。在那裡,埃爾武埃夫人獨自面對這群冷酷無情的家伙,面對著那些茜多所說的「張口侵吞遺產的鯊魚」。「好像,」母親講這個故事時說,「她身上有股白蘭地的味道。」這時,我母親的聲音被駝背茱莉亞•文森特的聲音取代了,她天天出去熨衣服,每週來我們家一次。不知道一連過了多少個星期五,我一直追問著茱莉亞,直到我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榨乾才罷休。她那凹陷的、畸形的胸腔裡擠出來的帶著鼻音的清晰音調讓我感到心滿意足。



(绿封蜡,柯莱特 着,陈波 译,选自柯莱特短篇小说集《面具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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