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建中·構建以「講述」為中心的故事學範式(5)

在某種程度上,張藝謀的《影》便是這種「內生型敘事」的完美案例,因為這部影片的敘事就是建立在一種「層層模仿」的敘事機製基礎之上的。這部影片中,以「權」為中心的理念,構成了此影片的本質,也就是說,張藝謀首先為影片設置了一個「理念的床」:即「權」(它充斥占據「權力、權謀、權術」等的所有內涵與外延);而沛國國君沛良作為一名「工匠」,通過自己的書寫(書法)及種種怪異行為,「仿造」出了一個「可見」的「床」——「權床」;最後,沛國大都督子虞作為一個「藝術家」,通過塑造他的替身——境州,完成了對於「權床」的再次模仿。

建立在這種「內生型敘事」上的《影》,顯示出了張藝謀的某種獨特性。一方面,它使我們跳出了簡單的所謂的「陰陽-太極」的「象征性表象」,從而真正跳脫開張藝謀所有意製造的「迷霧」。在諸多的影評文章中,對於「陰陽-太極」所建構起來的敘事、造型、影調、美學等的分析滿目皆是,但本文認為,這種對應於「真身-影子」的敘事策略,只是張藝謀的一個「幌子」而已,或者說,這只是張藝謀所尋找的一種切口,而其背後的深意,恰是對於「是誰在真正操縱這個陰陽的」一連串的追問與思考;另一方面,由於這種「內生型敘事」自帶「內漩」,所以敘事上,它具有某種自動性和不可預知性,而除此之外,它使得影片的價值主題得以明確:即人—人類—歷史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從「權」中來,也必將在「權」中毀滅。因此,從某些方面來看,《影》探討的是一種悲劇性的命題。

然而,如果僅止於此,這種「內生型敘事」的魅力將會大打折扣,這就像從外部看龍卷風,或者從俯瞰的角度看太陽系,因只會看到其全景而未能產生某種「切身感」,所以,還需要某種特寫。在某種程度上,聚焦的一個「點」,是被「內漩」進漩渦中心還是被拋出整個系統之外,將決定著影片的走向及價值追求。在影片《影》中,替身境州,作為子虞的「影子」,無疑就是這個「點」,這個「特寫」。而整部影片的敘事核心,也就是看這個「點」是被「內漩」還是被「拋出」的,或者更進一步說,看它,這個點是如何被「內漩」或被「拋出」的。

很顯然,張藝謀是著力於「內漩」的,因為影片的最後,本來可以帶小艾遠走高飛的境州,卻自動選擇「留」了下來並最終成為「權理念」的又一個模仿者。那麽,影片對此是如何加以「特寫」呈現的呢?本文認為,張藝謀再次運用並契合了柏拉圖的「模仿同化論」。柏拉圖認為,藝術模仿方式對人的性格的影響是巨大的。在《理想國》第三卷,他說道:如果他們一定要模仿,那麽應該從小就模仿那些適合於他們職業的品質,如勇敢、節製、虔誠、自由等等。但是,他們不應該描述或長於模仿任何吝嗇或卑鄙,以免由於模仿而成為他們模仿的東西。人們會注意到,人從小就開始了一些模仿,模仿了很久,最後那些模仿變成了習慣,成了第二天性,影響到了身體、聲音和頭腦?(13)

(13) )[古希臘]柏拉圖《理想國》,劉國偉譯,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92-93頁。

原載:爱思想;更新時間:2019-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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