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場,我總是沒有很多的事情可幹。我們家四個人,四個都是裁縫,有點活也輪不到我來幹,但是像我這樣不幹活的人,又總是被看不順眼。於是只好天天到外面晃,餓了才回家一趟。

河那邊北面的山坡高而緩,是綠色的。一小片樹林棲在半坡上,一直爬到坡頂的話,會發現坡頂上又連著一個坡,再往上爬,然後又會面對另一個更高的坡,沒完沒了的——當然,在山谷底下是看不到這些的,我們的房子離山太近,山又太高。

我曾經一個坡接一個坡地爬到過最高處,那裏應該算是這附近的一個最高點吧。到達頂上時,視野開闊坦蕩,群山起伏,滿目都是動蕩的事物。風很大。

(Feature Photo: Meadow by Robert Sijan,http://500px.com/rooby

在這山頂的另一端,全是濃密陰暗的老林子,和它相比,我們以前進過的森林最多只能算是一片一片的小樹林而已。裏面非常潮濕,青苔生得很厚,樹木都很粗壯,到處橫七豎八堆滿了腐朽的倒木。我在林子邊上朝裏看了看,一個人還真不敢進去。於是我離開山頂,往下走了一截子,繞過山頂和林子轉到那一面,結果大出人意料的是——如此高的山,那一面居然只是一個垂直不過十幾米的緩坡,青草碧綠深厚,連著一處沒有水流的山谷,對面又是一座更高的山。山谷裏艷艷地開著紅色和粉紅色的花,而在我們下面木頭房子的地方,花一般都是白色或黃色的。當然,野罌粟就是紅色的,搖晃著細長柔美的莖,充滿暗示地遍布在草地上;森林邊上生長的野牡丹花,也是深紅色的,大朵大朵地簇擁枝頭——但要是和這片山谷海洋一般的紅色花相比,它們的紅卻都顯得那麽單薄孤獨。

我站在這面山坡的緩坡上,站在深過膝蓋的草叢中間,越過眼下那一片紅花海洋,朝山谷對面碧綠的緩坡上遙望,那裏靜靜地停著一個白色氈房。在我的視野左邊,積雪的山峰閃閃發光。

那天,我裹緊衣服,找了一處草薄一點瓷一點的地方,遙遙沖著對面那家氈房睡了一下午,半下午天氣轉涼時,才凍醒了,急急忙忙回到山那邊家裏。

我經常睡覺的地方是北面那片山坡坡腰上,那裏的草地中央孤獨地棲著一塊乾燥向陽的白石頭,形狀就像個沙發一樣,平平的,還有靠背的地方。但沒有沙發那麽軟,往往睡上一會兒半邊身子就麻了——要是那個時候貪那會兒正睡得舒服,懶得翻身的話,再過一會,腿就會失去知覺。於是等到醒來,稍微動彈一下,就會有鉆心的疼痛從腳尖一路爬到腰上,碰都不敢碰一下,只好半坐著,用手撐著身子,慢慢地熬到它自個兒緩過來。

這片山坡地勢比較緩,有時候會有羊群經過(所以從山下往上看,會看到這面山體上縱列著無數條細而優美的羊道),四周煙塵騰起,叫聲連天的。只好撐著身子坐起來,在這羊群移動的海洋中,耐心地等它們過完了再躺下。而趕羊的男人則慢悠悠地玩著鞭子,勒著馬,不緊不慢跟在羊群後面,還沖我笑著,吆喝著,還唱起了歌。

但是我才懶得理他呢!明明看到這裏睡的有人,還故意把羊往這邊趕。

在那樣的石頭上睡,一睜開眼睛,夢境和對面山上的風景剎那間重疊了一下,然後對面坡上的風景便猛地清澈了起來——夢被吮吸去了。對面坡上的風景便比我醒之前看到的更為明亮生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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