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我急忙別過頭去,險要地避去牠凶厲的一擊,同時踹向牠肉腸溢流的腹部。
「吼——」
牠一擊不中,反而被我踢中牠的傷處,憤怒的吼叫聲又帶著一絲痛苦,利爪合緊,準備隨時再向我施以爪擊。
得到一陣喘息的時間,我連忙爬起來,取出暗影,瞄準牠的頸項,蓄勢待發。
「吼——」
爛面喪屍狂吼一聲,雙爪像是雙面的拍蚊網一樣,向我夾擊而來。
(Feature Photo: In and of Earth by Brooke Shaden, http://brookeshaden.com/gallery/)
不,我不應該冒險用暗影與牠的利爪比長,應該…
我暗思著,突然毫無徵兆地將暗影擲向牠的脖部。
爛面喪屍眼見利器迎面刺來,急得合起雙爪,意圖接著箭也似的暗影。
可惜,暗影倏然從雙爪合攏的空隙越過,然後向牠的脖頸刺去。
爛面喪屍驚得張大了嘴,不知所措。
中,一定要中﹗
同時,我也在心裡吶喊著。
從我這個角度看來,暗影呈直線形地刺向爛面喪屍的頸部,似乎想不中也頗難。
「中了,好耶﹗」
正當我高聲歡呼時,我卻見到……
暗影的邊緣蜻蜓點水般擦過爛面喪屍的脖頸,接著撞上對面的牆壁,跌落地上。
噢,媽的﹗
我咀喪地 了一下旁邊的貨架。
儘管暗影只是輕輕擦過,還是在牠的頸處留下一道細微的傷痕。
「嗚啊啊—嗚啊啊—」
爛面喪屍捂著流血的脖頸,慘叫起來。
那痛呼爹娘的慘痛模樣,別人不知道還以為牠死了爸爸媽媽。
但此刻,我卻沒心情笑出來,因為……
「嗚哈—嗚哈—」
牠原本混濁難看的眼眸驟然變得血紅晶透,爛唇噴出一口口大氣,似乎剛才那一記羞辱將牠的怒火完全釋放出來。
下一刻,牠不顧一切地撲跳過來﹗
我本能地打了個翻跟。
豈料,爛面喪屍已然預定我會向哪邊閃避,我剛站穩著腳,牠就把我撲倒了。
強大的衝力傳遍我的身體各處,背部傳來一陣震痛,我立即意識到我撞上身後的藥物架了。
牠猛力按壓著我的肩膀,讓我難以掙動半分。
喪屍醜陋的臉容再次迎入我的眼簾,牠忽地伸出分叉兩邊的舌頭,一左一右地向我的臉龐舔去。
臉上頓時傳來一陣油膩膩的觸感,加上牠身上散發出的腥臭味,讓我覺得胃部像遇上風暴的小艇,翻來覆去。
牠媽的﹗牠不是見我長相俊美就想向我大肆索油吧,我心裡可沒有一座斷背山,更加沒有一座可以讓喪屍攀爬的山﹗
我如墮冰窖,揪緊心頭,奮力掙扎起來。
「嘶啊—嘶嘶嘶—」
爛面喪屍爛唇挪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樣子,仿佛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我感到一股陌生的恥辱感從心底裡流放出來。
這令我內心深處的傷口悄然發痛,伴隨以來的是難以抑壓的怒火。
隨即,牠張開爛口,蠍黃發臭的爛牙向我的臉龐咬去﹗
媽的,我的手不能動,不代表我的腳不能動﹗
熊熊怒火在我眼中焚燒起來,我咬緊牙關,用膝蓋狠狠撞上牠的腿骨。
「嚎胡—嚎啊啊—」
喪屍興奮的嘶叫聲霎時轉變為痛苦的嚎叫聲,牠按住受傷的腿骨,向後倒退幾步。
喪屍的痛嚎聲並不能平息我心中的怒火,反而使怒火愈燒愈盛,難以熄滅。
「你媽的﹗」我怒吼,隨即抓住牠的脖頸,拖動牠的身體,向著堅硬的石牆撞去。
喪屍撞上了堅硬的石牆,黑血從額頭緩緩流出。
「嚎啊—」喪屍痛嚎一聲,痛昏在地。
剛才你不是一副把我吃定了的表情嗎,怎麼現在卻一副死狗般的模樣?
我在心裡冷笑,旋即如閃電般疾快地踹向牠的頭顱。
牠的額頭再次流出黑血,流遍整張碎爛的臉龐。
我見狀,火氣倒是消退不少。
這傢伙狡猾得很,為防萬一,要給牠的頭顱補上一刀才行。
我轉過身去,信步走到對面的牆壁,俯下身子,伸出欲圖撿去跌在地上的暗影。
就在這一刻,一股帶著腥臭惡味的冷咧氣息從背後傳來,正湧向我的後頸……
我倏然撿起暗影,向後一揮,卻慢了一拍。
惡臭難聞的液體沾上我的頸部。
緊接著,帶著寒冷氣息的尖利物體也印上了我的頸項……
整間配藥房都變得冷如極地,流散出來的空氣也變得冰冷無比。
一陣濃厚的寒氣貫徹全身,身體所有細胞都停止活動,我的心也在這一瞬間冷卻,然後凝固。
我的身軀如被凍結,僵硬不堪,難以拖動半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一刻……
我驚鴻一瞥,只見古龍臉色煞白地站在門前,提著一柄手槍。
他猛然瞄準著我,然後扣動板機﹗
我的心流過一股悸動。
「砰、砰、砰」
一陣鏗鏘有力的槍聲抖然響起,迅疾的子彈擦耳而過,震得耳門隱隱作痛。
壓在脖頸的尖物猛然退離,我已冷卻凝固的心也隨之溶化。
「嗚啊啊—」
「噗—」
接著,我便聽到喪屍最後的慘嚎和倒地的聲音。
我下意識地回望了背後的喪屍一眼,瞧見牠的額頭出現好幾個血洞,膽白色的腦漿從頭顱緩緩流出,散發出一陣惡臭氣味。
這一下,我才確信牠是徹徹底底地死了,沒有絲毫復生的機會。
剛才那一瞬間,我還以為古龍想將我連人帶屍一拚幹掉,還好只是我的錯覺。
「呼—」我如釋重負,鬆了口大氣。
「喂,古龍你……」我回首一笑,剛想對古龍的救命之恩表達感激。
突然間,我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
因為一柄冷森森的烏黑槍口正紋絲不動抵在我的額頭,剛發射完的槍口還透著一絲熱氣,這讓我的內心慌亂一片。
什麼?古龍警官竟然想殺我?開什麼玩笑﹗
仰上一望,只見古龍神情嚴峻地看著我,厲聲道:「剛才我見到喪屍咬上你的頸椎,你已經被喪屍感染了,為了廣大市民的安全,我不得不了結你的生命,請……」
「你傻了啊?我哪有被喪屍感染?」我毫不畏懼地迎上他帶著厲色的眸子,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古龍見狀,心頭一軟,眼中閃過一絲惋惜,語氣不由得柔和一點:「抱歉,即使你是與我同生共死的伙伴,我也不得不殺了你。感謝你一直陪伴我穿過黑暗的隧道,讓我感受到人間還有些許溫情。我會一槍了結你的生命,免得痛苦一直纏繞在你身上。」
說著,還將食指扣上板機,準備隨時向我發射。
看來,他真的想將我置諸死地﹗
我心頭一冷,那種冰冷徹骨的感覺再次回到我身邊。
這傢伙遭受同僚的背叛,打擊太大,腦子壞了?他要變成另一個瘋狂保安嗎?
「再見。」我還來不及細想,古龍就向我發表死亡宣言,然後重重地壓下板機。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向我心頭壓來,讓我難以呼吸。
整個世界的運作也在這一刻停頓下來。
不﹗﹗﹗
「砰—」
我沒來得及解釋,手肘一撞,將這致命的一擊撞開了。
手槍在滾落地上的過程中「走火」了一下。
他驚然變色,隨即撲向跌在地上的手槍。
我驀地按著他的肩膀,不讓他有撿拾手槍的機會。
同一時間,我冷怒道:「你他媽的發什麼神經啊?我根本就沒被喪屍咬到﹗不信的話,你可以瞧瞧﹗」
果然,古龍的臉色稍微緩和下來,停下反抗動作,暫時沒有理會那柄手槍。
不過,他依然厲色不改地道:「好,我給你證明的機會。不過,你該知道欺騙和拖延時間是毫無作用的。」
嘿,就算我證明不了,你以會我沒法子在你眼底下脫身嗎?
我冷冷一笑,默不作聲地將暗影拉到我的後頸旁,對著頸項微微傾側,意圖籍著刀面的反射,讓他看清楚我後頸的狀況。
「把你的眼睛睜大,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有沒有被咬﹗」我聲勢迫人地道,然而語調卻帶著一絲難以掩去的驚亂。
古龍依言,眼光落到後頸旁的刀片上。
他皺起眉頭,臉上的神情驚疑不定,有傻愣,也有驚訝,這讓我內心越發感到驚亂。
他這副表情,難道我…真的有被喪屍咬中嗎?雖然喪屍的尖牙的確印上我的頸項,可是我感覺不到一絲痛楚,這到底是……
種種謎團迷濛了我的心。
古龍默然注視著我的後頸。
終於,我不甘苦耐,扭首望向頸側的刀片,只見……
我的後頸赫然出現一排淺近於無的牙齒印,但上頭沒有滲出殷紅鮮血,有的只是一片紅腫。
這就證明了喪屍體內的病毒沒有經由血液傳到我體內。
壓在心頭的大石轟然墮落,我鬆了口氣,冷笑說:「看到了吧,我根本就沒受感染﹗」
古龍點了點頭,誠然道:「抱歉,是我弄錯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哼,不介意?拎著槍抵上我的頭,還問我介不介意?
我冷然一笑,先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這點我倒不怎麼介意,不過…」
隨即,我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冰冷起來,質問道:「我介意的是,為何你這麼遲才出現﹗?以我所知,等侯廳的面積連這裡的一半都不及,何解你可以在那邊待那麼久,到現在才出現?」
「冷靜一點。」古龍安慰著我,平靜地道:「我在那邊逗留是為了找尋我的同伴所留下的線索。」
「那你找到了嗎?」我的語氣顯得有點急切,因為這關乎到我對他的信用評價。
「找到。」
「可以給我一看嗎?」
「這個……好吧。」古龍猶豫一下,終是答應了。
他從衣袋中取出一張紙,遞給我。
我連忙接過來,細閱紙上的內容:
「龍:
相信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們已經離開了小西灣。我想知道,你現在身處的地方安全嗎?哎,這句話我問得真多餘,你既然有時間閱看這封信,就證明了你所處的地方是安全的,更何況我們臨走前,合力將你扔進通風管道。我知道此刻正在閱讀這封信件的你,心情一定很糟糕,因為我們三人拋下了你,揚長而去。即使現在你心裡充滿怨恨,如何埋怨我們不顧合作多年的人情也好,但請你相信,我們是出於無奈、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的。我知道這樣說很荒唐,簡直是無稽之談,但這就是事實,是鐵一般的事實。請原諒我們不能將實情如實吐之,因為這牽涉到一些重要機密。一旦說出來的話,我們就……算了,還是那句,請你信任及原諒我們吧,就當看在我們共職多年,或者共同殲滅眾多黑幫的份上,忘記我們的過失。另外,我在信封旁留下一柄Glock17手槍以及兩排完完整整的彈匣,希望這能使你保住性命。最後,期望我們的友誼不會因此出現裂紋,還是像以前那般合作無間。你不必回信給我們,以現在的交通網絡的狀態而言,我們很難接收得到。因此,我們會在灣仔軍器廠街一號等你。到時侯,我們會將一切一字不留地向你吐出。
祝
一切順利
永遠的同伴
周偉倫上」
上面的文字筆劃不全,一粗一幼的,顯然是勿忙而寫的。
「你現在…終於知道我為何在那邊呆這麼久了?」古龍澀然一笑,臉上全是淒涼的神情。
看來他仍對被同伴拋棄一事耿耿於懷。
我有點朿手無策,畢竟我一向不擅長於慰藉別人,更何況是對於感情用事的男人。
不過無策還無策,我還是朝著他,淡而一笑:「剛才你怪錯我一次,現在我誤會你一次,大家總算扯平了。」
「哦。」他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
說也奇怪,計策轉眼間就在我腦海衍生。
「咦,難道你沒有發現一個東西嗎?」我相信他現在一定很想趕去灣仔與他的同僚匯合,以得悉所有真相,所以我故意轉移話題。
「什麼東西?」
「剛才那頭喪屍的異常行徑。」我淡淡道。
「牠有什麼異常?」
果然,一提起喪屍,古龍立即提起精神,興致勃勃地問道。
「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我反問,讓他自我領悟始終是深入理解的最有效方法。
「異常…哦,你是指…牠懂得在我們踢牠幾腳時,即使有痛楚傳來也故意一絲不動,讓我們以為牠已經死了,放低警戒時才向我們偷襲?」古龍問道。
「是的,這高超的裝死方法我也前所未聞。」我應道。
「其實,要解決這問題很簡單,只要每次都給倒地的喪屍頭顱上補上一刀就行了。」古龍笑道。
「這個我知道,但就是麻煩……」我話未說畢,門外就傳來一陣「啪啪」的拍門聲。
難道是喪屍來襲?
我倆聳然動容,警惕地瞧著不斷作響的門。
「啪、啪啪、啪啪」拍門聲越顯急躁。
「外面是人還是喪屍﹗」我高聲呼喊。
「粒、唦、粒、唦」門外傳來的聲音迷糊不清,更加重了我的懷疑。
這樣的聲音,難道真的是喪屍?
我正想付諸於行動時,古龍突然出手按著我的肩膀。
「讓我探個究竟。」他輕聲道,轉而走向那有著未知危險的門。
他神情凝重,一手按著門柄,一手拎住手槍。
我感到周圍的氧氣全都一下子被抽空了。
我像是不帶氧氣筒在水底潛水的人,屏息以待。
這時,整間配藥房的異常寧靜,唯獨門外的拍門聲「啪啪」作響。
「就是現在。」古龍猛然打開一直關緊的門。
刺熱的燈光頓時從門外照射進來。
我閉緊雙眼。
幾秒後,我看到率先走在前頭的是…肥崔﹗
然後是陳錦誠、張楠、老弟,除了先前死去的蘇民峰外,一個都沒少。
他們身上多了不少物資,比如將鑊堡蓋著頭部的老弟、袋中裝著幾樽伏特加的肥崔,這表明了他們曾經到過其他商店搜索物資。
他們看到我,先是一愣,後又一副驚喜似狂的模樣。
「真高興你還活著。」肥崔笑道。
「影哥,我還以為你步了民峰後塵。」張楠說道。
「張楠,你能不能別這麼多口?」陳錦誠責怪道。
「哥,你回來就好了﹗」老弟激動地道。
我點點頭,轉而問道:「為何剛才我呼喊你們時,你們不出聲回應呢?害我還以為是喪屍來襲。」
「哦,我們什麼都聽不到啊,可能是因為這裡的隔音物料完善。」老弟回答。
「咦,這隻壯健的龜是誰?」張楠忽然指著我身邊的古龍,驚聲問道。
張楠真是口無遮攔,相信他終有一天會因此吃上苦頭。
古龍皺了皺粗眉,眼底閃過一絲不悅之色,正欲開口之際。
「我代替我的手下說聲抱歉,他一直都是這副模樣,改不了的,希望你別放在心裡。」我誠懇道。
「手下?想不到我結識了一個小混混。」古龍面露不屑,說道。
一層無形的隔膜在我倆之間悄然而生。
我不以為然,向眾人介紹古龍起來:「他叫古龍,香港警察,他……」
接著,我便把古龍的經歷一字不漏地說出來。
他們聽得津津有味,聽到我倆穿越黑暗的隧道,老弟更是連整顆心都幾乎跳了出來。
「好了,故事說完了,我們可以做正事嗎?」古龍正色道。
「你說得對,我們不宜在這裡逗留,該是時侯走了。」肥崔應同道,轉身走向等侯廳的大門。
「等等。」我叫停他們,接著在褲袋取出一支注射器,注入老弟的臂上。
「哥,你注射的是抗鬱劑嗎?」林向東有點擔憂道。
「是的,你怕我會害你嗎?」我微微一笑。
「當然不。」老弟猛地搖頭。
「好了,我們閒聊夠了,真的該走了。」肥崔不待我們回應,身先士卒地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我們一個跟一個地走出去。
外面的氣氛顯得幽森恐怖,黑麻麻的一片,難以看清前路。
只能透過電筒的微光窺看前方,每次照耀,都照到橫臥在地的屍體。
見狀,我不禁暗自感慨,如果有喪屍一直裝死,待我們走過去才撲咬過來,我們又應該如何應對呢?
更過份的是我走在最後,肥崔在前頭,電筒的燈光幾乎可以說是對我毫無指引作用。
我心頭一沉,如同盲人一樣,在黑暗中茫然探索。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裡,彼此的呼吸聲、心臟跳動聲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我凝神細聽著腳步聲的方向。
哦,在左方﹗
我跟著大隊轉了角彎。
「大家小心一點,我們現在正從一樓落樓梯至地下,地面滑溜得很,小心別仆街。」
忽然間,肥崔的警告聲在近處響起。
地面很滑?
我腦海剛浮現一絲疑惑,我就真真正正體驗到地面有多滑,同時亦親身演繹出「仆街」這個助語詞。
我感到鞋上踩中了一塊滑膩膩的不知名物體,接著失去重心,向後摔去。
我連忙抓緊旁邊的扶手欄杆,避過「仆街」的下場。
「哈哈,小心仆街啊影哥。」張楠幸災樂禍的笑聲在前方響起。
幹,不給他一點顏色他瞧瞧,還真的當我這個老大不存在。
我忿忿不平,蹲下身,伸出手,意圖撿起剛剛讓我出醜的東西。
伸手一摸,立時摸上一條油膩膩的長條形物體。
哦,原來我踩中的是一條長腸。
我暗然一笑,將長腸撿起來,向著剛才發出聲音的方向擲過去。
「啪啦」長腸準確擊中目標。
「嘩,好嘔心啊,影哥,我稍微笑一笑你而已,不用這樣啊。嘩,我差點把它吃了。」黑暗中傳來張楠的驚呼聲。
我暗笑,繼而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一片滑膩之中。
即使踩中了硬綁綁的人骨,我也沒驚呼出聲。
因為我知道大家都處在情緒崩潰的邊緣,一旦有了陷口,到時侯我們便亂成一套,當喪屍來襲時,我們更沒有還手之力。
幸運的是,這樣壓抑的氣氛很快就結束了。
因為地下有不少商鋪都亮著燈,黑暗被破除的同時,也令我們心中的恐懼得以驅散。
我們走到一間花店的旁邊,我凝望著一排排在門口陳列的鮮花,心裡卻有了另一番奇想。
我得進去拿點什麼,這對今晚的計劃能否成功有著極大的影響。
「肥崔,麻煩你們等一等我,我要進去花店一會。」我忽然出聲,使大家的腳步停下來。
「你要進去幹什麼?那裡可能有著未知的危險。」肥崔警告道。
「我要進去拿取一件很重要的物件,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有點哀求道。
「這個……」肥崔望了古龍一眼,見後者也點頭贊同後,便從容道:「好吧,但我只能給你一分鐘的時間。」
一分鐘對我來說,已經綽綽有餘了。
我朝他感激一笑,轉身走進花店。
一走進花店,一陣幽幽的花香即時傳入心肺,使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
但下一刻,我立即取出暗影,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我擔憂的是,這裡潛伏著一頭喪屍,而牠身上的臭味卻被這裡的花香掩蔽。
繞著整間花店走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就連一滴血跡都找不到。
我終於放下心來,急忙忙地找尋我需要的東西。
這裡的花多不勝數,但絕大部份都不是我需要的。
我需要的是…與她相配的花。
這種花要代表她的柔靜、柔美,以及柔順。
到底哪種花才是我要的?是百合花、太陽花,抑或是雪芍花。
我一邊在心裡反問著自己,一邊心急如焚地找尋我需要的花。
「殤影,你快一點。」
「我們最多等你十秒。」
外面傳來肥崔、古龍兩人的催促聲。
他媽的,十秒你叫我怎樣找啊?﹗
我在心裡破口大罵,正打算改變計劃,轉身離去之際,眼角卻瞄到……
收銀櫃上擺放著一束被塑膠膠盒包裹著的藍色玫瑰花,足足有二十支多。
哈,我找到了,藍玫瑰花﹗這正正是我需要的東西。
我樂樂陶陶地將藍玫瑰花握在手裡,隨步走出花店。
果然,當大家見到歡逐顏開的我,一副「見到外星人來地球游玩」的表情頓時浮現在他們臉上。
肥崔更是瞪大了眼,驚愣愣地道:「你要我們全部人一起等你,就是為了拿這束爛花?」
「當然啦,不然你以為我拿什麼?你都神經病的,進花店不取花,難道取安全套?」我白了他一眼,理所當然道。
「影哥,你什麼時侯改行當情聖的?」張楠問道。
「哥,你是要將花送給誰?慧欣還是青絲?」老弟也來踩來一腳。
「到時侯你不就知道嗎?」我淡淡道,走到肥崔的旁邊,將他的袋拉開一截空隙。
「咦,你在幹什麼?」肥崔奇道。
「沒什麼,借你的袋來裝一裝,我怕一會弄爛了。」我淡淡一笑,將玫瑰花塞進他的袋,然後關上拉鏈。
「你…」肥崔又好氣又好笑,回首望住大家,道:「算了,我不跟小孩子計較。現在,所有物資都齊了吧?沒有人走散吧?那我們可以回去了。」
「等等,你們是回殤影的家嗎?」古龍撇然問道。
「是的,有問題嗎?」肥崔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問問而已,我們繼續走吧。」古龍搖搖頭,說道。
肥崔帶領著我們,越過長長的走廊,走到了商場的門前。
從門上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正在下著暴風疾雨,大雨把門上的血跡清洗得一乾二淨,不見一絲爭鬥過的痕跡,仿佛蘇民峰未曾離我們而去一般。
但轉眼間,這個奢想就被幻滅了。
因為我清楚看見…蘇民峰的屍身呈「大」字型地躺在外面的地板上。
「我先出去看看有沒有喪屍的跡影。」肥崔打開玻璃門,毅然走出大街。
不出一會,全身濕透的肥崔就狼狽而回。
但他臉上卻展露出一絲歡喜的笑容,同樣說出一句令我們滿心欣喜的話:「外面沒有喪屍的跡影,我們趕緊走吧。」
我默然不語,走出了大街。
這次,我終於近距離地瞧見蘇民峰的死相,牠的四肢消失無蹤,只剩下爛缺的頭顱,牠的頭只剩餘幾撇頭髮,旁邊全是一條條紅痕,顯然是被利爪造成的。
牠左邊的臉塌了下來,露出裡面的血管、肉漿,而右邊的臉有著一個極大的咬痕,咬痕之深足以窺見其骨肉。
與頭顱相連的並不是應有的頸項,而是雜七雜八的神經線,神經線的盡頭拖著卷成一團的小腸,就像是迷宮一般,錯綜複雜。
唉,蘇民峰的死相真悽慘。
我心中暗暗叫苦,低頭凝視著蘇民峰的屍身,任由狂烈的風打在我身上,任由傾盆大雨灑到我身上,任由喪屍的低吟在遠處作響。
「走吧。無論路上有多麼痛苦,我們還得繼續走下去。」肥崔嘆息道,他朝公園的方向走去。
我脫下披在身上的黑袍,將之蓋上蘇民峰的面門,就當是給他的一點敬意。
行走在廖廖無人的街頭,我內心的悸動愈來愈強烈,愈來愈明顯了。
那群兇悍如獅的喪屍真的就這樣消失了嗎?牠們放棄了對我們的「追捕」嗎?還是,牠們舊技重施,已在某處設下陷阱,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我仰望著沉靜的夜空,雨水迷濛了我的眼,眼前一片濕潤,是狂風與冷雨的世界。
在我眼中,這個冷風雨夜愈發黑暗起來。
這是一個沒有光明的黑夜……
光明…無法在這充斥著殺戮和死亡的空間裡存活,正如我們一樣。
雖然我一直都不認為自己是光明的一份子……
「還愣住幹嘛?這裡有何景色可言,我們還是趕快走吧。」陳錦誠推了推我的肩膀,提醒道。
肥崔說得對,無論前路有多艱苦,我也要走過去,就權當是為了復仇﹗
只要一想起復仇,我就仿佛見到吳梓晴那張令我咬牙切齒的臉孔在前方等著我撕裂﹗
我身上的血液頓時沸騰起來,殺氣也從雙眼迸射而出。
在復仇的執念推動下,我很快就與肥崔他們走到水池旁邊的公園。
「我想,我們今次得小心一些,這裡可能隨時有喪屍伏擊我們。」肥崔沉吟道。
「嗯,尢其是要注意喪屍最有可能躲藏的位置,比如樹叢、水池、石縫等等。」古龍補充道。
得到兩人的提醒,我們全都屏緊氣息,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
走著走著,我突然發現一個渾身黝黑的男人像樹木般,呆站在公園的中央。
那個「人」連臉容都黑漆漆的,難以分辨「他」到底是人還是喪屍。
古龍走上前,用手槍瞄著「他」的面門,高聲道:「如果你是人的話,請出聲。」
那個人怛然一會,抖然發出了一陣「嘎嘎」的低嚎聲,接著睜開了深紅色的眸子﹗
古龍微微一愣,接著毫不猶豫朝牠壓動板機。
眼見快如閃電的子彈即將落到牠面門上…
就在這一瞬間,牠猛然仰天長嚎,聲音驚天裂地。
子彈竟然被牠的聲波隔開了,落在一旁的水池上,激起一陣漣漪。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子彈都可以被牠彈開?
一股直入骨髓的寒氣從心底裡湧現,我又驚又愕地看著那異常奇特的喪屍。
「怎麼可能?」古龍臉色一沉,再次扣壓板機,朝牠的頭顱射出一連串的子彈。
「砰、砰、砰、砰」
「胡啊——」
子彈每將落到牠身上,牠只要低嚎一聲,子彈筆直的射線就會急劇轉彎,落到旁邊的草地、石柱上。
「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古龍臉上一陣青白,喃喃低語,不斷將子彈送向牠身上。
每當子彈從槍管驟然射出,牠就幾乎是同一時間發出高亢的嘶叫,將迎來的子彈震退。
僅管槍聲接連不斷地響起,牠依然原地不動,嬈有興趣地打量我們。
牠的黑唇更流出一絲黑褐色的涎液。
那是一種對佳餚美食露出的貪婪象徵。
恐懼、恐慌全都在我們的臉上浮現。
「天啊,普通喪屍已經夠恐怖的了,現在還有變種喪屍對付我們…」
「我們還是別管牠吧。」
「這東西打不死的。」
「還是繞路而行吧。」
種種慌言流傳在我們身邊,使我們本來就慌亂的心惶上加惶。
「除了逃跑,你們之中還有沒有一些有建設性的意見?」肥崔回首過來,強自鎮定地問道。
僅管他掩飾得很深,但我還是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一絲隱然難見的急亂。
不過我沒空揭穿他,又或者,沒這樣的必要。
「有啊,找個人作誘餌,引開牠的注意,讓我們趁機逃跑。」老弟發表他的「偉論」。
「又是逃跑……」肥崔搖頭苦笑。
「我相信,這怪物在強大的實力背後必定有著致命的弱點,我們只要將之找出來,就可易於將之將之擊破。」張楠說出他的看法。
「總算聽到似樣的人話了,但牠的弱點到底是什麼呢?」肥崔贊同地點頭,隨即一副沉思的樣子。
牠的弱點是……
讓我先想想牠的特質,牠的特長是以高昂的聲波來隔斷敵人的攻擊。
牠的警覺性很高,每當牠看見敵人發動攻擊,牠就會立即以聲波阻斷。
那如果牠看不見的話……
那麼牠就難以防範。
「哦,我知道了。」我恍然而悟:「牠的特長可以說同樣是牠的弱點。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出擊,還可爭取一線生機,找個人引開牠的注意,然後讓古龍乘機開槍,看看結果如何?」
「嗯,這值得一試,但引開牠的注意的人會非常危險,誰願意當這個『誘餌』呢?」肥崔先是眼前一亮,後用帶點擔憂的目光看著我們。
「砰、砰、砰」
此時,槍聲再次響起,我不禁再次將目光落到古龍身上。
只見他驚恐萬分,握住手槍的手都顫顫抖抖的,致使射線偏得老差,別說牠的頭部了,就連牠的邊都碰不到。
而牠則叉住雙手,大搖大擺地向古龍昂然迫近﹗
「再這樣下去…真的不行了。」驚懼從肥崔眼裡透出,使他的語調中都帶著一絲顫慄。
但要引開牠的注意又太危險,蘇民峰已死,誰又會作出近乎送死的壯舉?
至於我倒不是沒有勇氣做肉餌,而是因為我復仇心切,不想過於冒險。
一旦我受了少許的傷,只需一個指節的小傷,我就永遠失去復仇的機會。
「不用說這麼多了,就讓我去吧。」陳錦誠顯得胸有成竹。
「喂,或者還有其他出路。」老弟勸道。
「不用這麼『勇』吧。」張楠翻了翻白眼,譏笑道。
「不用你來幫我,我自己一個能應付。」一旁的古龍聽到陳錦誠說要幫他忙,他立即斷然道。
「你快死了,不用我幫忙﹗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吧﹗」陳錦誠冷笑一聲,不顧他人的勸阻,毅然走向牠的身邊。
陳錦誠果然勇氣過人,而且具備日本武士的潛質(犧牲精神),希望他不要被自信沖昏了頭腦,引致失敗。
我在心裡感嘆著,凝望著陳錦誠高瘦的背影。
只見他毫不懼怕地走到牠面前,雙手舉起長而銳利的砍刀,向前而劈﹗
「胡啊呀呀呀—」
氣破天地的嚎叫聲再次從牠的口中迸發而出,刀勢一歪,竟砍在旁側的石柱上。
就在此時,古龍不知何時已走到牠的側方,向牠猛地壓下板機。
這次還不成功?﹗牠死定了﹗
看著這一切,我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
果然,明刀易擋,暗箭難防。
「砰、砰、砰、砰」
牠在猝不及防之下,連中了好幾槍,黑人般的身軀立即出現幾個鮮明的血洞。
正當我也走上前,打算補上一刀時……
牠難耐痛苦,猛然發出一聲怒吼:「吼呀呀呀呀呀—」
聲音直刺耳膜,我痛得緊皺眉頭,按著耳門。
「啊,我的耳啊﹗」
「我的耳膜快穿了﹗」
「他媽的高音波﹗」
其他人也一樣,叫苦連天。
牠見狀,黑臉浮現一種類似得意的表情。
但牠好像還不夠癮似的。
「吼吼吼啊呀呀呀呀—」
這次,牠仰天長嚎,尾音拖長而放,此刻的牠仿佛化身成聲喉絕佳的專業歌手。
我痛入心骨,一陣濕津津的液體從我的耳門、鼻孔驟然流出。
我伸手一摸,入眼一片鮮紅,是血﹗
強烈的血腥味在我的臉龐流散。
血液流進我的嘴。
是苦得難以忍受的味道。
正想抱怨,只聽一陣響如雷電的嘶嚎聲再度傳入我受傷的耳。
接著,只剩下「嗚嗚」的聲音在耳邊徘徊,就連肥崔他們的呼叫聲也變得迷糊不清,只能從他們的嘴形猜到他們想說的話。
「挺住啊﹗」
「你不是就這樣倒下了吧﹗」
「哥﹗」
我痛得臉容扭曲,失去重心,頹然倒地。
染血的嘴角卻扯出一絲苦笑。
哈哈,原本還打算補上一刀,結果……
走在前頭,果然最快遭殃,看看陳錦誠、古龍他們。
他們跟我一樣,都倒在地上,慘呼痛叫。
這真是失算了……
恍惚間,我瞥然發現所有人都倒在地上,捂著耳門,痛叫起來。
但我好像什麼都聽不到,只有那煩人的「嗚嗚」聲在耳邊迴響。
向前一瞄,牠洋洋得意向我們迫來﹗
同時,公園的另一邊也出現一道道人影。
不,是屍影,屍影攢動,難以數算的喪屍從公園瘋湧而出﹗
「嚎嚎嚎—嘶嘶嘶—」
喪屍的嘶嚎聲完全蓋過了煩人的嗚嗚聲。
牠們眼閃凶光,奮然狂叫,著了魔似的在雨中瘋狂奔馳。
「噠噠」
牠們的腳踩上了水潭,水潭即時被牠們身上滴流下來的黑血沾染,變得黑污渾濁。
牠們就像一群奮不顧身地向獵物衝撞的犀牛,來勢既猛又快﹗
牠們像跨欄運動員一樣,跨過草叢、跨越石楷、跨到眼前。
在我眼中,喪屍的身影愈來愈清晰,又如蜂群般密集。
牠們的眼裡,已經看不見生前的光明、善良,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瘋狂﹗
以往的人性蕩然無存﹗
即使是大雨也能難以洗去牠們身上的暴戾。
瘋湧成群的喪屍帶給我一種像是四面牆向我夾擊而來的感覺。
連喪屍也要分一杯羹嗎?
我眼前再度濕潤,不過這次我無法分辨這是淚還是雨。
內心一片空白,空虛孤寂。
原來恐懼的極點是極度的惆悵。
這是一種對生存依依不捨的感覺,這種感覺對我來說,特別強烈﹗
因為我一直都渴求生存,現在無法復仇,這令我心裡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物件一樣,惆然苦失。
跟其他人一樣,我眼裡閃爍著絕望的色芒,索性閉緊雙眼。
「胡啊啊——」
撇去近在耳邊的嘶嚎聲,這一刻,我極為難得地感受到活著的美好。
周圍的一切,花草榭木、狂烈的風、傾瀉的雨都變得無比美麗。
我捨不得這一切,但我們的一線生機已然破滅,徹底地破滅。
感受著一股寒鋒襲向我的面門。
同時,我在心裡發出最後的嘶喊。
如果此刻梓晴在我眼前出現的話,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說:
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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