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真的就是從前的我嗎？

閱讀年輕時候的手劄有好處；可以看出自己那些年歲所關心的主題，也可以找到自嘲的材料。這多少和翻看當初寫給妻子的情書相似，不無肯定與肉麻；七分激情加三分可笑，經過了長時間的封藏，發酵上來，要說重新認識自己的地方，也還真不缺少－－喂，你真的就是從前的我嗎？

手劄說，我以前讀書，不無順手牽羊之嫌。寫東西時，不從卡缪的《瘟疫》、纪伯倫的《先知》、王鼎均的《開放的人生》、高希均的《‘迷思’中的沈思》、杜拉克的《有效管理者》詹宏志的《趨勢索隱》、迪勃諾的《橫向思考》等書，借貸一些格言和名詞，觀念和外文，總覺得撐不住。後來，碰見一些黨團人士，開口不離“老總說”、“政治部說”......，我懷疑他們的心虛，和我曾有過的一樣。

（Feature Photo：Espejismos By Ventura Alvarez）

還不是很久以前，某高官在國會裏，以華語引述孔子、王安石的語錄，一時間，不少領袖也博學了起來，甘心為有智慧的人傳播福音。我一位從政的朋友調侃他的同僚說：“真正有學問的，是你的秘書桌上的《偉人名言錄》。”

友人的話使我想起，我夢裏常有的一個主題：我和文字、語言之間的互動；假如文字和語言是人，一個字、一個詞、一段句子都是一個個體，我和這人是甚麼關係？換上這視角，對待語文的感覺，當然馬上不同於平時對待印刷品中，那一撇一捺組成的無呼吸的字粒；面對自足完完、富有本身生命意義的存在，你還好意思將他當作是給自己壯膽、裝飾的物質嗎？

曾夢過一大段名家警句，從某作者的一篇短文中，跳出來對他說：“別再有事沒事都叫我出席你的作品，我既不願意在你的文字中當擺設，充排場；也不願意當神位或暗箭，讓你沒有道理的奉承或傷人，你若認認真真做好了功課，想和我好好交流，然後用你自己的表達方式，誠實的把我們共同討論的結果告訴大家，我倒樂得奉陪。”醒來，我一直很懊惱，怎麼沒看清楚那作者是誰。

書，當然還是要讀、要引述的。有事沒事都讀書，都一樣樂；而別人的話，沒道理就別拖人下水，有足夠道理引述了，也還要看脫離了上下文，從原來的語境中獨自走出來的句子，在自己的文字中，是怡然自得的貴賓，還是哭笑不得的陪客。這分別很大。貴賓，就是讓他以本來的真實面貌，說他自己的話；陪客，則是喬裝成你喜歡的模樣，給你演變臉、耍魔術，娛賓一輪再打廣告、做推銷。（5.5.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