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滿社會，青年的特權；不知道不滿什麽，青年的可愛。

不滿的東西太多、太廣、太雜、太亂了，一時間也搞不清自己不滿什麽。問題多，問題廣，我們可以從中找到自己能力所及，可以奮身其間，努力不息的一點；問題雜、問題亂，則不妨從中理出自己信念所貫，可以穩實安命、貞守不渝的秩序。

委身的方位

一九八七年快要結束的一個早晨，我和一群大學生談領導。在波德申一座藍色的別墅裏，我們從領袖的第一個條件－－目標指向力，談到先知先覺、後知後覺和不知不覺，這三種類型的華裔青年。

（Feature Photo： it was a great trip  by Jörn Guntermann，http://500px.com/JoernGuntermann）

領袖是帶領一群人，去完成共同目標的人。在他使到一切完成或實現，成為可能或事實之前，他必須先明白：他是誰？他在哪裏？他要到哪裏去？他是這三個問題的先知先覺者。

知覺問題和華裔青年的關系之探討，可以幫助有誌領導事業的青年，了解到自己是誰？現在哪裏？要到哪裏去？這個探討，是成長中的領導人才，在抉擇自己委身立命；成功不忘本誌，失敗猶能笑持的重要功課。

半個小時前響亮唱過《迎向未來》，熱烈拍著《愛的鼓勵》，掌聲高喊“我愛你”的大學生認為，華裔青年應該是政經文教四領域的先知先覺者，他們告訴我－－

“後知後覺或不知不覺的結果，便是失去應有的，或本來有的。”

“政治決定一切。”

“要協助國家經濟建設。”

“要維護中華文化的地位。”

“受教育是每個人的權利。”

……………………

好事！我們好在裝備中

根據他們日常的接觸，他們主觀估計僅有十巴仙的華青，對政經文教動態先知先覺，五十巴仙後知後覺，四十巴仙不知不覺。

他們的認識是，先知先覺便是密切關註、主動了解政經文教的發展，並準備或經已積極參與其間；後知後覺則指關註、了解與參與，相對的減弱與被動；不知不覺則完全置身度外了。

可愛而坦誠的大學生們說，他們屬於後知後覺的一群。

“我們還在裝備中－－先知先覺、後知後覺、不知不覺不是永遠的事；先知可能變後知，不知不覺可能變先知先覺！”他們給自己鼓掌。

十個人當中，有九個對於社會時勢的演變，不甚了解，甚至不去了解，對成長中的領導人才是否好事？我們興奮地說：“好事！好事！”人生這麽長，我們可以使自己從後知後覺，變成先知先覺；然後，使更多人從後知後覺，變成先知先覺，一起動手為一個更值得我們生活的社會做點事，老天！人生再長，我們也不至於太無聊了。

我給他們講解《問題意識》。領導的必要，是因為群體永遠有必須完成的目標；目標的必要，是因為群體永遠有可以更好的明天。明天是否更好，要看目標是否實現；目標要實現，還要看它是否有價值、有意義、有必要去實現。目標是否立，而且立得對，立得準，便要看領袖透過問題意識所表露出來的視野、眼光、魄力和膽識。

新境界、新價值
對自己和自己所投身的事業有所要求的人，眼前永遠有他認為必須解決的問題。有的可能是經已實際存在，大家已發現的問題；有的可能在潛伏著，大家未意識到，而領袖已看出來；有的則是領袖本身為求事業翻新、機構改革，而創造出來的新問題。

有眼光、魄力和膽識的領袖認為，有問題便有機會，一個改革、成長和創造的契機。碰上挑戰，他會笑稱：“沒問題！”它不是成功的絆腳石，是開拓新境界、新局面、新價值的踏腳石。

“你滿意這社會嗎？”我和學員們交談。

“不滿意！”甲同學斬釘截鐵答道。

“為什麽？”

他答不出來，乙同學答：“因為有潛能的人沒有很好地發揮！”

“沒有在那一方面很好地發揮？”

“比如政治上的參與。”乙沒有答案，丙接著說。

“請說出原因。”

“思想態度消極。”

“空談不做。”

“眼光淺短。”

“政治意識薄弱。”

“不了解本身的社會責任。”

……………………

“你們期望‘他們’變成怎樣的人？”

“思想態度積極。”

“坐言起行。”

“高瞻遠矚，群體為重。”

“政治意識成熟。”

“負起本身的社會責任。”

……………………

“那麽，你們本身要做些什麽？”我說，我們可以不滿，但要有所作為。

“我可以參與社團工作！”一位同學在眾學員因思考而沈默時，不假思索地答道。

“什麽社團工作？”

“好像青年組織。”

“你會做什麽？”

“教育、訓練。”

“你能嗎？”

“暫時還不能。”他說，對這方面，他目前還不是先知先覺。

我告訴他，這份事業馬上便可以開始了－－在這個工作營裏好好學習；工作營結束後，回到大學，去圖書館借閱有關的書籍，去上課，去和這方面行家、推動者討論，去思索，去磨練，去參與。

不滿社會，青年的特權；不知道不滿什麽，青年的可愛。

因為社會還可以變得更好，所有不滿現狀；因為不滿的東西太多、太廣、太雜、太亂了，所以一時間也搞不清自己究竟不滿些什麽。

不滿，我們應該有所作為。問題多，問題廣，我們可以從中找到自己能力所及，可以奮身其間，努力不息的一點；問題雜、問題亂，則不妨從中理出自己信念所貫，可以穩實安命、貞守不渝的秩序。

領袖都談大理想、遠抱負。他們也踏實懂得自己下一刻要做什麽，明天要做什麽，明年要做什麽，而且老老實實、誠誠懇懇去做。

三年、五年、十年或二十五年後，他們會抵達他們成功的港口，那是必然的，而不是偶然的事，因為就在此時此地，他們已經在他們的航行中。

不斷地航駛往前的艦隊，一定會抵達其所期盼的港口，生命的景況從此不一樣－－

人生最了不起的地方
不是你站在什麽地方
而是你朝著什麽方向走
人生航程中
有時順風
有時逆風
但我們必須不斷地航駛
不可茫無目標地漂流
也不可貪圖安逸而停泊

（刊於1988年7月20及23日《華商報》《百家爭鳴》專欄）

《新浪網博客》 後註： 前天，和一位年輕的營養師聊天。他正為一家網路電視，策劃一個美身保健的節目。他談起，他十年前在上大學時，曾上過我的領導課程。話題便提到，眼下馬來西亞的多少領袖，從政府內閣正副部長，到反對黨議員、企業決策人、社會運動家、文教工作者等等，在過去二十余年間的不同時期，都曾參與過各種領導培訓。我覺得踏實的是，在這個工作中，我盡過一份心、出過一分力。發表在這裏的這篇《已經在航行中：知覺·委身·方位》，是其中的一個見證。（200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