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羅倫斯是許多人的故鄉 ；精神的故鄉 。論身份 ，她是文藝復興的發祥地 ；講血緣 ，她上溯羅馬與希臘文化 ；能耐？她率先解開人的自我意識 ――人在她那兒搞懂了，自己有可能創造一切。

不管人們以甚麼抱負到來，遊客、學生、新居民還是企業人，心目中都有一位大衛。

就算你不在佛羅倫斯，而是在世界的那個角落，喝一杯意大利咖啡，觀看小人物出頭記的西方電影，計劃買一套時尚家具，玩賞精致的皮包或首飾………，有“人”的獨處與激情；仰望與超越嗎？說不定，大衛就站在那兒。他恐怕會問你：“有格調吧？夠酷、夠炫吧？”

可是，誰是大衛？ 大衛和文化創意創業何關？ 先從佛羅倫斯的一塊頑石說起吧。

擊垮巨人的大衛

走出佛羅倫斯火車站，步行十分鐘，便是杜摩大教堂。它與梵蒂崗的聖彼得，還有倫敦的聖保羅，同屬世界三大圓頂大教堂。

八百年前，教堂前有一塊大理石。四米多的高度沒話說；寬度還勉強，就是深度淡薄得很，不夠厚實。比例似乎是切錯了，藝術家如何雕出傑作？ 連富有盛名的杜喬和羅塞利諾，都嘆口氣搖搖頭離去。

（Feature Photo： The David by David Schultz， http://www.davidschultzphotography.com/）

到了1501年，佛羅倫斯人民嘗到當家作主的滋味，趕走了統治這城邦數十年的邁迪奇家族。新誕生的共和國需要一個象征；一來可張揚他們的年輕神采；二來要提振市民的鬥志，以面對虎視眈眈的其他城邦。

他們選擇了大衛 ，打敗巨人歌利亞的那位牧羊少年。並決定在領主廣場，給他雕塑一座石像。二十六歲的米開朗基羅，接受了這項挑戰。更大的挑戰是，出自聖經記載的大衛，是人人都熟悉的形象。

此前，已有多位名匠以青銅或大理石，成功創作過體積較小的作品，他超越得了他們嗎？最頭痛的，他的材料竟是杜摩大教堂前的那塊頑石！

石破天驚地站出來

歷史後來證明，米開朗基羅沒叫大家失望。他化腐朽為神奇，從大家都感到棘手的石頭中，讓大衛石破天驚地站了出來。單看米開朗基羅怎樣做到這一點，就足以明白意大利的文藝復興浪潮，何以率先從佛羅倫斯掀起。

只要智慧高、意志堅定，創造能量不枯竭，人世間便沒有太困難的事。而人的莊嚴，正體現在這點自我意識上。這話，在今天聽起來，像是老生常談。

然而，在五百年前，文藝復興運動的那些推手，就是靠著這麼點覺知，首次感受到人類自身的力量；解開教會禁錮的力量。中世紀漫長的黑夜開始綻露曙光。

米開朗基羅的大衛雕像，具現人們對於這解放力量的仰望。我們為什麼要用“仰望”這詞呢？ 因為它有著“尚待完成”、“即將發生”的意思。

一派的不認命

過去的大衛像所表現的，都是勝利者的愉快形象：戰事已結束，砍掉巨人歌利亞的頭顱踩在腳下。而米開朗基羅所創作的，是右手把投石器披在肩頭，正準備上沙場的初生之犢。雙唇緊閉，前額深鎖，雙手青筋浮現。渺視一切苦難的眼神，倔強、憤怒，但又從容自信。

佛羅倫斯正需要這麽一位“市民之子”，標識他們捍衛自由的自我認知。一派不認命的氣概。也標誌著一段偉大的歷史，即將演出，有待實現。

過去的大衛造型，都是從完美的神話中降世，不食人間煙火的歡樂小孩。而佛羅倫斯市民現在看見的，是一位剛剛長大的少年。肌膚細嫩，但成熟的體魄充滿了 一觸即發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和每一位看見他的人一樣，是出身滾滾塵世的一 個人。可能幹出英雄事跡的一個人。

赤裸裸的大衛，如何完成他的考驗？ 他不用堅盾利刃，也不用帝王賜予的盔甲，就憑一粒小石子，即把強敵消滅了。還有甚麼比這更好的說明，只要自我意識不模糊、怯弱；敢想象，敢嘗試，人世間便沒有太困難的事？

你摸我的心跳得多快

徐志摩的詩《翡冷翠的一夜》，灌醉許多人。翡冷翠，就是佛羅倫斯；徐志摩叫她“我的先生，我愛，我的恩人”――

       你教給我甚麼是生命，甚麼是愛，
       你驚醒我的昏迷，償還我的天真，
       沒有你我那知道天是高，草是青？
       你摸摸我的心，它這下跳得多快；

你可能覺得肉麻。然而，投身文化創意產業的人，沒能力體會己心為何激動，為何癡熱；人心又為何激動，為何癡迷，如何為本身、員工、股東與顧客，創造貼 近今日環球脈動的體驗訴求？

回歸人性的自我，是全世界不可逆轉的浪潮。追求符合、表征個人認同的生活主張，是這一波浪潮的必然需求。到佛羅倫斯或更大的文藝復興歷史，去看一看，想一想，我們就能把握人的消費行為，怎樣蛻轉到當前21世紀，而洞察文化創意產業所需的性靈能力。(收藏自19.4.2007《南洋商報》財經版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