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靈能力引發知識與技術能力，當三種才幹相互作用、融會貫通，成功將扣響創意人和創業人大門。性靈或精神智力的第一塊基石，是意識。這塊意識基石的最低層，是自我。

要上自我意識的大課，佛羅倫斯是最好的課室。每個角落都能見證，就因為人的覺知，開始正視人本身，而不是苦哈哈地，老圍著統治者的權威打轉，人的存在才可能蛻轉，躍進新境界。

畫像中的人文主義

就拿烏菲茲美術館的三幅珍藏當教材吧。那是契馬布埃 (Cimabue) 、 杜喬（Duccio）和喬托 (Giotto) ，分別在1280、1285 以及1306－1310所畫的三大幅《寶座聖母像》。畫裏的聖母，懷抱著聖嬰，天使和聖徒圍繞在身邊 。

（契馬布埃：Madonna and Child，http://commons.wikimedia.org）

（杜喬：c，http://commons.wikimedia.org）

看起來，這是三幅大同小異的作品。連題目，素材，聖母抱著兒時耶穌的坐姿，天使和聖徒仰望的方向，襯托莊嚴氛圍的金黃底色……，幾乎一致得適合玩“請找出十個不同處”。可是，就在那一般人不察覺的地方，於第三幅――喬托的――畫像中，人文主義靜靜萌芽。

喬托和他同時期的藝匠一樣，要生活，就得給教會或貴族效勞。這些老爺對藝術可沒興趣，美術活動，就像建築、紡織、刺繡、祭器與金屬加工等勞作一樣，主要是用以榮耀信仰。

在宇宙被認為是環繞著地球旋轉，幾近一千年的“黑暗的中世紀”，地球似乎就只環繞著教會旋轉。美術師的眼球、雙手與心思，也就不能離開所指派的宗教內容隨意轉。

和更崇高的自我對話

轉到喬托創作其版本的《寶座聖母像》時，教會的權威快走到盡頭。喬托比他的老師契馬布埃，還有同時期的名家杜喬 ，顯然走得更快一些，而感覺到了人心蘇醒的脈搏。他知道，他可以針對既定的題材，在藝術表達上，提出自己不同的主張。

（喬托畫作 Madonna_and_Child http://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Giotto_di_Bondone_090.jpg）

他畫筆下的聖母馬利亞，白衣貼體的光線，襯托出她豐實的胸脯，而優雅的身軀輕微扭向右側；在大氅褶痕的暗對照下，健壯的腿部也輪廓分明。

形象上，那明顯是人人在日常周遭，活生生能碰上的真實女子。可是，凝視她明澈而平靜的眼神，人們卻能體會到，那堅信不移面對著一切的內在感情，與自己存在某種奧秘的呼應。前所未見的，藝術出現了人的元素；人與他更崇高的自我展開了對話。

人再次看見自己

對於人的誕生，聖經或希臘神話，說法都是一樣的。人，原是神根據自身的形象而造的。這是多麼令人深感榮耀的事，承諾了人具有無限創造的本事。

可是，當某些教會頭頭產生了私欲，人和神之間的直接關系，就被政權統治“私營化”了 ，包括一切教義的詮釋；以及甚麼應該想、應該做，甚麼則是十惡不赦。

喬托的創作，讓人再次體會到，自己和神原有的聯系；自己從“教會子民”，恢復到“和神親如父子”、“代表神經營這塵世”的身份；再次感受到本身無限創造的潛能。

身為文藝復興新美術傳統的奠基人，喬托的光芒，掩蓋了同時期的其他畫家。過去的聖畫，平板、生硬，莊嚴且堂皇得遙不可及。麻木了許久的人們，在喬托生動、真實的筆觸中，重新看見了自己。難怪達文西和米開朗基羅等文藝復興大師，出道時都以他為學習的對象。

掙回藝術家的地位

在喬托以前，多數時候，藝術家並不在他的作品上署名。反正一般人也不太留意，那千篇一律的東西，到底是誰搞出來的。就像當前有些領袖的談話，誰停下來聽他們在自我催眠似的陶醉？

當喬托的傑作出現後，有才情的人，境遇不再一樣。人們牢牢記住了他的名字，期待著其新畫作。而且，許多人從各地慕名而來，到佛羅倫斯賞畫，算是比較早的文化觀光。有的還禮邀他到他們的城市去創作，深深讓佛羅倫斯人感到無上的光彩。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今天的藝人當紅了，搞巡回演唱會，算不得空前，也不是絕後，也從不是獨享萬眾寵愛的目光；Rain今天秀過了，王力宏下個月又來炫。喬托可絕對是空前的，在當時是一枝獨秀，而且進入了永恒的歷史。

當房龍說，喬托為藝術家掙回了他們應有的地位，你知道，這是很有力量、很令人感動的一句話。

在巴黎羅浮宮德儂館，二樓第三展覽廳裏，我站在喬托的木板膠畫《聖芳濟的五傷》（完成於大約1295－1330）前，心想，回歸人文，我們也應該掙回，文化創意人應有的產業地位。（收藏自12.4.2007南洋商報財經版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