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到。」他又說了一次。「她先生是個人物。我很敬重他現在,她開起麵店。真想不到。」他感慨地搖搖頭。「我倒想去看看她。只怕她也許覺得難為情。我是說,她現在這種情形。」

「爸,她一點也不覺得開麵店有什麼丟人的。她相當自豪。她說一直想做點小生意,不管是多小的生意。我想您若去看她,她會很開心的。」

「妳說麵店就在中川?」

「嗯。離老房子很近。」

尾形桑好像在考慮我的話。「好,我們就去看她,悅子。」他很快地在明信片上寫了幾個字,把筆還給我。

「您說,現在就去?」他的突然決定使我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怎麼?」

「好。我想我們可以就在那兒用午餐。」

「也許。不過,我可不想使她難堪。」

「我們去吃,她會很開心的。」

尾形桑點點頭,頓了一下,有意地說:「說真的,悅子,我一直想到中川去一趟,去看一個人。」

「哦?」

「不曉得這時候他會不會在家?」

「您要看誰呀?爸?」

「繁男。松田繁男。我早想去看他。也許他中午回家吃飯,那我正好碰上他。那比到學校去打擾他工作要好。」

尾形桑望著雕像好一陣,臉上有一種迷惘的神色。

我也沉默著,看著在他手中把弄的明信片。然後,他突然一拍膝,站起身來。

「好,悅子,就這麼辦。我們先去找繁男。再去看藤原太太。」

我們搭了往中川的電車。那時大約是正午時間,車上很擠,街上人也很多。離開市中心,車子就漸漸空了。等我們到中川時,車上只剩幾個人了。

下了車,尾形桑停了一下,抓抓下巴。我不曉得是回到這裡勾起他的感慨,還是他在想繁男的住處。我們站在一塊洋灰地上,四面停著幾輛空電車。陽光熾烈,在車面射出強烈的反光。

「真熱!」尾形桑說,一邊揩著額上的汗,隨即領先走向停車場盡頭的住宅區。

多年來,這一帶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窄路盤旋,忽上忽下。許多房子是我熟悉的。隨著地勢,有的房子坐落在山坡上,有的隱藏在角落裡。陽台上晾著毯子和衣裳。再向前,是一些比較高級的住宅。可是,我們並沒經過尾形桑的老房子,也沒經過我父母原先的家。我猜他是故意繞道而行的。

我們才走了不到一刻鐘,炙熱的陽光和高高低低的坡路已經教人覺得很累。最後我們停在一個陡坡的半途,尾形桑引我到路邊一棵大樹樹蔭下。他指著對面一座相當好看、有著老式屋頂的房子。

「繁男的家。」他說。「我同他父親很熟。聽說他現在跟他母親一道住。」尾形桑又開始抓著下巴,同剛才我們才下電車時一樣。我等著他行動,沒有開口。

「他可能不在。」尾形桑說。「他中飯時間可能跟同事在教員休息室。」

我仍未開口。尾形桑站在我身邊,望著那棟房子。最後他說:

「悅子,藤原太太的店離這兒多遠?妳曉得嗎?」

「幾分鐘的路。」

「我想,或者妳先去。我隨後就去,那樣或許好些。」

「好啊!如果您覺得這樣比較合適的話。」

「噯!我也真太大意,讓妳這麼累著。」

「爸,我還不算殘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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