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雄助是個好心人,他用四處奔走籌集的錢,買來了便宜酒。

“唉,這可是好東西!”

佐野一邊接松子斟的酒一邊說,但是這酒很不好。

佐野是良家子弟,聞到這酒味皺了一下眉頭,但是不一會兒,有了醉意便妙語連篇地談了起來。

“啊,這就是水戶風格的談論。”治左衛門兩眼生輝,側耳細聽。

果然。聽了佐野以他智慧的語言聲討大老井伊直弼的罪惡,治左衛門重又怒發沖冠、切齒痛恨。確實,自古以來像井伊直弼這樣暴虐的政客並不多見。他推行密探政治,處死了上至親王、五攝家、親藩、大名、諸大夫,下至各藩有志之士、浪人等共計一百多人。

井伊算不上政治家,因為他發動了這麼大的政變,其理由不是為國家,也不是為開放政策,更不是為人民,只是為了恢覆德川家威。井伊本是個因循守舊的攘夷主義者,所以這次鎮壓不能說是針對攘夷主義者的。他一面鎮壓攘夷主義者,一面清洗公認的開放主義的幕府外交官,並且廢除了洋式軍事訓練,把軍制恢覆到“建幕以來一貫的”刀槍主義。他是個如此狂熱的保守主義者。

這個極端的反動派,沒頂住美國的壓力,竟然擅自簽訂了通商條約。這個“開國”政策遭到了他所屬的攘夷派的反對。井伊便又瘋狂地鎮壓了他們。他顛三倒四,已成了個精神病理學的研究對象。

總之,井伊鎮壓民眾不是出自什麼政治見解,而是出自多少有點根據的恐懼心理。井伊厭惡、憎恨水戶齊昭的政治活動,甚至認為齊昭有企圖獨攬幕府政治的大陰謀,於是,便把支持水戶的貴族、諸侯、志士當做陰謀的參與者予以鎮壓,可以說,井伊把德川家的私事當成國家大事,搞了這麼大一個事件,而且還在繼續搞。

“他有的只是無知和頑固。這麼個小人握著強權,就等於狂人揮舞著利劍。”

佐野竹之助說。在井伊的獨裁統治下,沒有任何力量能制止這“暴君”,別無他法,現在只好除掉井伊,讓這個狂奔的瘋子停下來。

佐野說:

“水戶為此一舉可以動員一千人。”

對水戶人來說,此舉也是為藩主雪恨。

“薩摩也是。”

雄助有氣無力地說。

關於誅井伊一事,當初薩摩藩激進派曾有一個宏大的計劃,其領導者是有村俊齋、大久保一藏、西鄉吉兵衛、高崎豬太郎等,這些人在薩摩藩被稱為“精忠組”。他們幾次同水戶有志之士秘密會談,擬定誅殺井伊的同時,薩摩藩三千壯士大舉開進京都,保衛朝廷,並以朝廷之命強令幕府改革政治,為了實施這個“除奸計劃”,大久保等幾十個志士決心脫離藩屬,但走漏了風聲,被藩主的父親島津久光知道了。

久光並沒有鎮壓他們,據說當時久光的態度為幕府末年動亂期薩摩藩獨特的統一行動打下了基礎。

“你們精神可嘉,”久光這樣說,“可是,靠脫離藩屬的浪人的微薄之力,是辦不成天下大事的,慢著!我打算將來率薩摩全藩一致從事國事,做好充分準備,尋機起義。”

而後,久光把這個旨意寫成命令,而且上面有“精忠組各位”的字樣,這就是說,把“精忠組”這個非正式的政治集團作為正式的承認了。久光此事處理得相當高明。

這樣,大久保等人也就鎮定下來了,他們立下字據停止突進,“若是全藩尊皇,則無需另行脫離藩屬,鋌而走險。”並且分別畫了血押。

而江戶這邊,薩摩藩邸的“精忠組”不知道藩內發生的急劇變化,仍舊做著除奸準備。說是精忠組,實際只有六名同志,他們是有村雄助、治左衛門兄弟,堀仲左衛門、高崎豬太郎、田中直之進和山口三齋。

薩摩藩把藩主命令發到江戶,先召回崛、高崎二人,不久,山口三齋和田中直之進也被調回藩內。

剩下的只是有村兄弟二人。不是主動留下的,只因為他們不是非召回不可的大人物。

雄助說“薩摩也是”這句話的時候,不是有氣無力的嗎?那就是因為出現了上述情況。

還說幾千人呢,薩摩藩只是有村兄弟兩個人。

回到藩邸後,治左衛門說:

“哥哥,過幾天水戶志士代表木村權之衛門先生來,但是,我們是這個樣子,薩摩簡直背叛了水戶,是不是?”

“藩內的情況尚不清楚,只知道變為全藩尊皇了。”

“薩摩藩承擔的京都起義,到底幹不幹了?”

“不清楚。”

江戶被蒙在鼓裏,前些日子應召回藩的堀、高崎等人,早晚會把詳情通知給他們兄弟二人的。但一考慮江戶和鹿兒島之間往返的時間,就知道無法趕得上原定的起義時間。何況,對幾天後便來的水戶藩志士代表木村權之衛門更是沒法交代。

“治左衛門,”雄助表情悲壯地說,“我們兄弟二人參加吧。藩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不能依靠,以二當百地奮戰吧!也算對水戶守信用。”

“哥哥。”

治左衛門低聲笑了。看來雄助確實被藩內的同志忘掉了。這二哥還教訓治左衛門不機靈,他自己也沒有多少政治才能。

“你笑什麼?”

“沒什麼,歸根到底唯劍而已,諸位前輩本國工作呀,京都工作呀地奔走,但關鍵是要殺井伊,是不是?”

確實是這樣。有才能的人,政治太多了,便忘掉了事情的本質。像治左衛門這樣的人,反倒逢亂而不惑。

“治左衛門,我們要捍衛薩摩藩士的名譽,除了我們兄弟倆以外,沒有人能向天下和後世表明薩摩人講信義。”

“哥哥,你也愛議論啊!不用說這些了,要緊的是,打倒井伊,世道就會變。這就夠了。”

“說得對!”

在雄助眼裏,弟弟治左衛門漸漸高大起來了。

幾天後的正月二十七。木村權之衛門來到日下部家,讓松子去薩摩藩邸請有村兄弟,木村雖然在藩內祿薄身微,但年紀在三十五、六,是水戶藩數一數二的活動家。

“怎麼?稱雄天下的薩摩藩到頭來精選了你們兄弟二位?”

“不!不是那麼回事。…”

雄助汗流浹背地解釋藩內情況,但木村似懂非懂。這也很自然,雄助自己也是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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