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尼亞] 盧西恩·丹·特奧多羅維奇: 尋鵝記(2)

接著,爺爺敲了敲門,就是那扇只懸在一根鏈鎖上的門,當時,我想它一定會掉下來了。但它沒掉,門開了。門道裏站著一位吉卜賽人,戴著的帽沿底下溜出幾縷白發。他說:

“嗨……”

爺爺向他打招呼。

“您,洪福。”他說。

“啊,”吉卜賽人回道,“洪福洪福,乘務長先生!”

之後,他沒再說話,看著爺爺。這時,爺爺似乎有點局促,不知道怎麽開口。“有事?”吉卜賽人問。

“呃,”爺爺說,“能出來嗎?聊聊?”

吉卜賽人往隔壁院子望了一眼,可以看見那群男男女女,他點點頭,摘下帽子,彈了彈,又戴上,再看著爺爺。

“好,我出來。”他說。

爺爺站到一旁,老吉卜賽人走了出來,隨手把門往身後一帶,指了指地上的一根原木樁。爺爺坐了下來,我跟著坐在爺爺一旁。老吉卜賽人四周看了看,像是要找什麽,終於,他發現附近立著的一個用來劈木頭的木樁,上面還斜放著一把斧頭。木樁和斧頭刀刃上都粘有血跡,老吉卜賽人走過去,把木樁挪了挪,擺在我們的面前,然後,徑直坐在木樁的血跡上。

“好吧,”他說,“什麽事,乘務長先生?你該不是來聊家常的吧,對嗎?”

“不是。”爺爺搖搖頭,“我家裏還有一堆事。”

“那麽?”

“是這樣,”爺爺撓撓頭,“有人告訴我一件你兒子的事。”

“噢?”

“我家有七隻鵝,”爺爺開口了,“今天找不到了。”

老吉卜賽人皺起眉頭。他擡手過頭頂,摸到帽子,然後,摘下帽子。

“有人說看見你兒子一路趕著它們到這邊來了。”

老吉卜賽人站起身。他,就像這樣,用手一撐站起身——好像在說“見鬼,我現在該怎麽辦?”而同時,就像我說的那樣,一手拿著帽子。然後,他把帽子往地上一摔,摔進灰塵裏。那頭瘦豬跟著朝帽子奔去,用鼻子對著帽子這邊嗅嗅,那邊嗅嗅。老吉卜賽人擡腿朝豬肚子就是一腳,豬嗖地一下逃開,然後,像是要死了似的尖嚎起來。接著,老人進了屋。

我看看爺爺;拽拽他的衣袖,讓他看我。

“怎麽啦?”我問,“他為什麽進屋了?”

“别說話!”爺爺說。

爺爺話音剛落,那扇懸在一根鉸鏈上的門又開了,門後面走出來老吉卜賽人,還拽著一個人的外套,把外套裏的那個人也拖出來。這人,就是趁我們在火車站附近球場踢球時偷球的那個吉卜賽人。走到我們面前,這兩個人收住腳,而後,老吉卜賽人朝著那個年輕人的後腦勺狠狠一記。

“哎喲,爸!”年輕人叫起來,“幹嗎打我?”

“你真他媽的混蛋,”他爸罵道,“你偷的是乘務長家的鵝!你偷的吧?”

老人朝著兒子的後腦勺又是狠狠一記,還從後面給了一腳。我害怕起來,用手緊緊捏住爺爺的手,發覺爺爺也輕輕捏了捏我的手,我於是定了定神。

老吉卜賽人繼續教訓著兒子,那兒子還在號啕:“別打我,爸!”在他被打的間隙,做兒子的恨恨地看了我一眼,那股仇恨讓我頓感一陣寒戰,我又捏了捏爺爺的手,爺爺也捏了捏我的手,我又定住了神。

最後,老吉卜賽人平靜下來,或者是教訓累了——總之,朝他兒子的後頸又是重重一掌後,他讓兒子進屋去。接著,他擦去額頭上的汗,四周看了看,啐了一口,彎腰撿起帽子。然後走過來,坐回到那根帶血跡的木樁上。

“哎,”他說,“事先真不知道,乘務長先生。真的。現在,我們怎麽辦?”

“這樣吧,”爺爺說,“把鵝還我,事情就過去了。”

吉卜賽人戴上帽子,神情挺沮喪。

“會把鵝還給你,”他咕噥道,“不過,只有五隻。”

“只有五隻?我剛說過,是七隻。”

“是你說的七隻,”老吉卜賽人說,“對的,原本是你說的七隻。”

“那,怎麽了?”

“哦,是這樣……我宰了两隻,事先也不知道是您的鵝,乘務長先生。您看,”他朝下指指他坐的木樁,“有两隻,我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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