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兩朝海上走私為何屢禁不止

在明清時代,即使開禁時期,私人出海仍然受到一些限制,而在實行海禁期間限制就更多了。但是,就像清朝後期無法禁止鴉片貿易的情況一樣,明朝和清朝前期對海上貿易的監控大部分都是有名無實,無法有效地執行。

規定不能使用雙桅大船,但人們可以在海島上修造,或幹脆在國外建成再開回國內;規定不能攜帶武器,可是搜查的官員往往無法徹底檢查;規定什麽船必須走什麽路線,可船戶說風向、天氣並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規定商船必須按商船掛牌,漁船必須按漁船掛牌,可有時有些船今天經商,明天就改成了捕魚,也有相反的情況——事實確實是這樣,經商和捕魚往往都存在季節性;規定多少人乘船出洋,就要多少人準時回來,這實際上沒有考慮人的生死因素和其他偶然因素;規定什麽船出去,就得什麽船回來,可是有的說遭風暴沈沒了,有的說船陳舊改造了等,所有這些,令陸上的官員防不勝防,窮於應付而不逮。於是出現了“商民往返外洋,或人回而船不回,大船出而小船回及出口人多、進口人少者”的現象,有的甚至 “出海昧心,故意沈失,遂致不服重整”;有的本該走東洋,卻借口風使之去了西洋;還有的是鉆官僚政治腐敗的空子……

參與這些非法海上走私貿易的,包括與豪門官宦有關系的海商、從事私通接濟活動的沿海居民、以武裝走私方法進行海外貿易的倭寇,以及知法犯法的沿海守禦官兵等,各式各樣的人都有。

嘉靖時期的浙江巡撫朱紈試圖嚴格執行海禁,並鼓勵民眾揭發與海寇私通的豪門勢家及地方官員。勢家大戶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便勾結朝廷高官彈劾朱紈,終於迫使朝廷罷免他的職位,朱紈最後服毒自殺。他的遭遇顯示,當時抵制海禁的勢力是多麽強大。

正如今天我們對政府的政策經常出現保守派和改革派的不同意見,明清時也有不少改革派對海禁政策持有異議。最顯著的有明朝的李贄、徐光啟、許孚遠、傅元初、陳子貞等,以及清朝的慕天顏、靳輔、李率泰、王來任、藍鼎元等。他們大都主張開放海禁,準許公開貿易,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杜絕海寇,造福平民百姓,並能夠增加政府稅收。也正因為有這麽多反對的聲音,明清政府才多次放寬海禁,並沒有認真執行海禁。

其實當時的走私活動很多已經是半公開或半合法的,而朝廷的政策也往往是充滿矛盾的。比如,廣州早在正德四年(1509年)就已開始準許非朝貢船只的進口貿易,後來還得到禮部的肯定,從根本上否定了 “有貢舶即有互市,非入貢即不許其互市”的朝貢貿易基本原則。

葡萄牙人則於嘉靖三十六年 (1557年)得到明朝的允許,在澳門定居和通商。他們把澳門作為與日本、菲律賓和印度貿易的中轉站。當時正是明朝與日本關系惡劣、倭患猖獗的時候,很多中日之間的貿易便經過葡萄牙人之手,在澳門進行,而明朝對此亦不過問。

另一個回避明朝禁制的辦法便是利用琉球的朝貢貿易。琉球在明初已成為明朝的朝貢國,日本與明朝的朝貢關系中斷後,很多日本人便通過琉球,繼續與明朝通商。即使到了17世紀初,琉球被日本南部的薩摩藩大名控制後,明朝仍然假裝不知,繼續允許琉球入貢。這當中的原因就在於,明朝需要從日本輸入白銀,作為貨幣之用。由此可見,日本與明朝的貿易其實從未中斷過,而明朝的海禁政策在執行時是相當務實的。

我們可以從白銀流入中國的程度,一睹明清對外貿易的興旺。白銀在明朝的中後期已成為中國的主要貨幣。由於中國國內市場規模龐大,因此對白銀的需求非常大。但中國國內銀礦甚少,所以白銀必須依賴外國進口。明清時期世界的主要產銀地區是新大陸(占全球產量的85%)和日本 (占余下15%的大部分)。在明朝和清初,日本是中國白銀的主要來源國;到了18世紀,新大陸成為中國白銀的主要來源。據估計,從16世紀中期至18世紀末的兩個半世紀內,日本和新大陸出產的白銀,有1/3~1/2經國際貿易渠道直接或間接流入了中國。即使這些估計可能過高,但我們知道在明末清初以及乾隆後期,中國的銀價已經和世界的銀價差不多;況且,清初官員慕天顏和靳輔均提到過當時中國社會白銀充裕的情況。這說明在這兩段時期,白銀的輸入已接近市場飽和,同時也間接顯示出,明清的對外貿易雖然是在諸多限制的情況下進行的,卻仍然極為旺盛。

明清另外還有對國民僑居海外的禁制。因為有倭患和鄭成功的先例,明清政府不信任長期居留海外的中國人,這一點是可以理解的。但規定出海者在海外居留不能超過限期,卻和其他規定一樣難以執行,因為有很多像遇到風暴等理由,令出海者無法在限期內返國。也有明清官員明白這些規定是不合情理的,因而沒有執行。萬歷年間的福建巡撫許孚遠便曾準許過期未歸的船只回國而不治罪。到了清乾隆年間,清廷終於接受福建巡撫陳宏謀和兩廣總督楊錫的建議,撤銷海外居留的三年期限。

但不論有無對僑居海外的限制,自明朝以來,在東南亞和日本僑居的華人數目不斷上升。早在1603年,馬尼拉已有2.5萬~3萬華人,而西班牙人只有1000多名。後來,在巴達維亞 (即今天的雅加達)僑居的華人比馬尼拉的還要多,到1730年前後已超過10萬人。到1618年,移居日本的華人則有兩三萬之多。當時日本的長崎港有一個 “唐市”,像今天歐美城市的唐人街一樣。

對僑居海外的禁制,似乎不包括對僑居歐洲的限制。我們知道在明清時期有不少洋人來到中國,但同期也有中國人在西歐居住。紐約大學教授衛周安在其《北京的六分儀》一書中曾提及多名當時旅歐的華人,其中包括:在17世紀後期隨耶穌會傳教士到英法的沈福宗,他曾經在牛津大學工作,後來死於返國途中;經羅馬到巴黎的福建人黃嘉略,他曾於巴黎皇家圖書館工作,並多次與法國大政治思想家孟德斯鳩交談,孟氏對中國的看法深受他的影響,黃嘉略後來在巴黎去世;天主教傳教士範守義,曾奉康熙之命出使羅馬教廷,回國後轉告康熙很多有關歐洲風土人情的見聞;雅各布·李跟隨耶穌會傳教士到意大利,就讀於那不勒斯的耶穌會學校,後來在1793年跟隨著名的英國馬嘎爾尼使團返國,並擔任翻譯;楊德望和高磊斯於1751年~1766年在法國居住,並加入耶穌會,二人曾學習物理、歷史和化學等科目,後來返回中國,還代法王路易十五帶了一些禮物給乾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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