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華·傣族文身:繪在身體上的思想

陳俊東的攝影之路,是從苦苦尋覓一個傳奇式人物開始的。

1999年的潑水節前夕,陳俊東偶然聽朋友說,在雲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景洪市大猛龍鎮的寨子裏的康朗來,全身文滿了非常奇特的傣族文身,他不僅精通醫術,懂得占卜算卦,還練就了一身非凡的武功。可他多年來隱姓埋名,閉門謝客,從來不讓外人看見他身上的文身圖案。


拍攝文身,從打動“康朗”開始


居住在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的傣族是一個全民信教的民族,他們信奉的是南傳上座部佛教,亦稱小乘佛教。按照傳統的宗教習俗,傣族男子一生中都應出家為僧一次,只有這樣才算有教化。沒有當過和尚的人被視為沒有教化的人,一輩子都會被人瞧不起。傣族男孩長到七八歲便要送入佛寺削發為僧,稱為“帕囡”(小和尚)。小和尚在佛寺內學習傣文、天文、歷史、佛教經典等多方面的知識,並隨著年齡增長和所掌握的經文程度晉升為大和尚、二佛爺、大佛爺歷史上,佛寺是傣文化的傳承地,傣族的知識分子都是從佛寺裏走出來的。在新中國成立之前,佛寺實際上就是傣族男子接受文化教育的學堂。

出家的男子一般在三五年後便可還俗,回家務農經商、娶妻生子。還俗的僧侶,根據等級享受不同的榮譽和稱號。“康朗”,是人們對還俗後佛爺的尊稱。康朗來當年在佛寺裏的地位是大佛爺,“來”就是他的名字。

朋友透露的信息引起了陳俊東極大的興趣。潑水節的第一天,他備上傣家人喜歡的煙和酒當禮品,在朋友的帶領下,前往大猛龍拜訪康朗來。

他們到了大猛龍卻沒有見到康朗來,家裏人說,康朗來剛剛出去,不知他到什麽地方去了。陳俊東等了幾個小時都不見康朗來回來,他把煙酒留下,對康朗來的家人說,他還會再來。幾天後,陳俊東又帶上煙酒去拜訪康朗來。沒想到,康朗來又是剛剛出去了。下一個周末,陳俊東再帶著煙酒去大猛龍,還是沒有見到康朗來。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當陳俊東第四次來到大猛龍時,康朗來的家人被陳俊東的真誠感動了,康朗來的兒子把陳俊東帶到寨子外面的一個窩棚裏康朗來就躲在裏面。

康朗來很平靜地看著陳俊東,說了一句話:“我知道你要來找我,但我不知道你來找我搞麽,故意躲開你。不過,你是個好人。”

從這天開始,陳俊東與康朗來一家人成了好朋友。每逢周末,他就帶上禮物去看他們,和他們吃住在一起,一起下田栽秧,一起下河拿魚,一起到膠林裏割膠。他為康朗來一家人拍了許多生活照,並將每個人的照片整理裝冊,送給他們作紀念。但陳俊東從來不提有關“文身”的話題,盡管在這期間,他知道了康朗來是個文身師,並帶著好幾個練武的徒弟。

終於有一天,康朗來在陳俊東面前主動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很自豪地說:“瞧瞧,這就是我的文身。”

看著康朗來一身奇特怪異的文身圖案,陳俊東驚呆了。


陳俊東是漢族,出生在西雙版納這片美麗神奇的土地上。從小到大,熱帶雨林獨特迷人的自然風光和豐富多彩的民族風情不僅陶冶了他的情操,也鑄造了他對藝術的摯愛與孜孜不倦的追求。1990年,陳俊東從雲南玉溪師範大學藝術系美術專業畢業,創辦了“景洪畫廊”。閑暇時,他經常背上畫夾到野外或村寨裏采風、寫生,傣族文身他過去多次見過,也曾在自己的美術作品中表現過,但都是一些花草字母類的簡單紋樣,從來沒有看見過像康朗來身上如此豐富神奇的文身圖案。

康朗來的全身上下,除了手掌心、腳掌心外,幾乎都文滿了圖案。他的胸部、腰部、大腿、手背、腳背,包括10個手指和10個腳趾上文的是經文、咒語、符錄,以及與他的生辰八字相關的形同八卦圖的“言”(傣語譯音)。

面對康朗來的文身,陳俊東意識到一個問題面對如此豐富神奇的文身圖案,想用手中的畫筆來描繪就像夢想扶著梯子登天一樣,是絕對辦不到的。


肌體上的神秘世界

陳俊東查閱資料並訪問了一些研究民間藝術的專家後得知,隨著歲月的流逝,在西雙版納這片土地上,傣族文身正在逐漸減少,完整的全身紋樣只有在65歲以上的老人身上才能看到,像康朗來這樣有著奇特文身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唯一的辦法,就是運用攝影這種快捷真實的手法,將現在還能尋找到的傣族文身記錄並保存下來,為將來傣族文化研究提供一些可視的資料。

他決心親自完成這個使命。在父母的全力支持下,陳俊東購買了各種攝影器材,同時還買了一輛北京Jeep2500型的汽車,並請人對車子進行了改裝。西雙版納一些邊遠的村寨,至今交通還處於落後的狀態,只有越野性能強、耐撞耐顛的汽車,才能通過那些曲折坎坷的路。從此,畫家陳俊東背上照相機,利用業余時間,從一個寨子到另一個寨子,開始了漫長而艱辛的傣族文身的調查。

傣族男子文身的習俗由來已久。據說在文字產生之前,雲南一些少數民族地區就有了文身。春秋戰國時期,《禮記·王制》曾有“被發文身”的記載:“謂其肌,以丹青涅之。”《騰越縣志》上也有“棘人尚文身漆齒文身,首勒紅藤”等相關描述。馬可·波羅在他的遊記中也有類似描述:“金齒,男人又在他們的背膊和腿上,刺一些黑色斑狀條紋”世界上有30多個部族流行文身的習俗,他們主要分布在亞洲、非洲、南美洲、大洋洲及太平洋島嶼上。中國的少數民族中,至今還能見到文身現象的有海南的黎族,台灣的高山族,雲南怒江的獨龍族,西雙版納和德宏的傣族、布朗族、基諾族、德昂族。其中尤以傣族的文身最為特殊。

傣族有這樣一句諺語:豹子、老虎都有花紋,男人沒有花紋怎麽行呢?按傳統習俗,傣族男子到一定年紀都要文身,否則就被認為是背叛傣族先人,會受到歧視。男子文身既象征勇敢,又可以驅邪護身,沒有文身的男人是“分不出公母的白水牛”,會被姑娘們視為懦夫,甚至娶不到老婆。

西雙版納流傳著許多傣族文身的民間故事,這些故事大多與傣族的生活方式以及河流有關。很早以前,傣族祖先生活在江河湖泊旁,以打魚撈蝦為生。那時候,江河中的水怪“緬責倫”專門咬在水中幹活的人,穿褲子的人卻不咬。傣族人總是光著腿下河勞動,所以經常遭到水怪的傷害。他們便從“麥色耿”樹上取汁染腿,染後就像穿上褲子一樣,顏色長期不褪,下河就不再被水怪傷害了。這大概就是傣族文身的起源。

傣族人崇拜自然力、自然物、精靈和鬼魂,他們認為,萬事萬物都有靈魂,形體可以消失,靈魂離開身體也可以永生。公元前1世紀,南傳上座部佛教傳入西雙版納地區,後來逐漸發展成當地的主要宗教。傣族文身不但是原始巫術、咒語護身的方法, 也是膜拜佛祖釋迦牟尼,推行佛學、佛禮、利用佛教禮儀、符錄令牌護身的方法。傣族文身的種類繁多,表現手法五花八門。除了常見的線條花紋、圖案花紋,虎、豹、鹿、象、龍、孔雀、鳳凰等動物花紋,樹葉、花草類植物花紋外,還有文字紋、人形紋、半人半獸紋、佛塔紋等等。

文身,傣語叫“塞們”,直譯為“文身”。黥、刺、文、墨,是在皮膚上刺紋,留下印痕或圖案;鑲、嵌,是把寶石、刻有經文的金、銀嵌入體肉,至皮膚愈封為止。傣族文身的工具有銅制針管和木制針管。木制針管簡單常見,結構為一根長約40厘米、直徑約3厘米的木棍,削尖後嵌入1至12根針,針的數量根據紋樣線條而定。細致的紋樣用一根針密密文刺,經文和咒語等線條簡單的紋樣用6至12根針文刺。文身的液體通常是藍靛葉子、鍋煙子、朱砂和具有消炎止痛作用的野牛膽汁、豬膽汁混合而成。文身和恢覆的過程非常痛苦,故而有人在文刺過程中逃跑或中途放棄,有人因過量服用麻醉藥中毒身亡,還有的人是在文制完成後因炎癥感染不治身亡。

傣族男子一般在十四五歲時進行文身,“波胡”(文身師傅)有家傳的文身圖本、特制針管和特制原料,還有一定的儀式和禁忌。刺紋時,受刺者服下麻醉藥物,文身師傅先用墨在受刺者的肌體上繪上圖案輪廓,然後用針蘸上顏料紮入受刺者的皮膚,讓顏料殘留於皮膚內,形成永不消退的紋痕。被刺的部位一般都會紅腫發炎,十多天後才會恢覆。由於刺紋疼痛異常,多數人是幼年時先刺手臂,以後隨著年齡增長再逐漸刺腿、臀、腰、背直至刺完擬刺的所有部位。但不管文刺哪種圖案,都暗寓某種“咒語”於圖案之中。


陳俊東在調查過程中發現,除了前面提到的紋樣外,有的人腳上文的是剪刀圖案,其意為下河拿魚不會遭受水蛇的傷害;有的人在脊背上文上“批竜”(傣語大鬼王)圖案,其意為上山打獵不怕鬼怪;有的人喜歡某個姑娘卻遭到拒絕,就在自己的背部文上“姑娘愛我、我愛姑娘”的咒語。他們相信當咒語發揮作用的時候,那位姑娘就會愛上他。

猛遮寨子有一位52歲的巖坦波濤,他的兩個肩膀文的是防身護體的“言”,胸膛上文的是使人變得聰明伶俐的“令”(猴子紋樣),腹部文的是使人變得美麗動人的“納麗”(孔雀紋樣),左肋文的是使人變得勇猛無比、刀槍不入的“叭奢轟”(虎王紋樣),後背文的是兩個對稱的“叭拉”(龍王紋樣),意為可以得到龍王的保佑不會被水溺死,腰部文的是“喃摩”(蓮花紋樣),意為他能夠踩水過江,再深的水也無法淹過他的胸口。臀部至大腿的龍鱗紋樣表示江河裏的水族會認為他是龍王敬而遠之,同時還能像龍王一樣在水中隨心所欲來去自由,腳踝部位魚、螃蟹的紋樣則會被水族認為是同類。

82歲的巖扁列波濤年輕時聰明勇敢,被稱為寨子中的“夥子頭”。老人的肩和胸部紋樣為圓形和菱形圖案,中間以線條分隔成框,框中文有字母的“言”。肩頭上的“言”是表示繩子拴不住他,無人能夠抓住他,前胸的“言”是用於預測其命運和運氣的“算生”附紋。老人後背文的是一篇完整的經文,內容是保佑他體健無病、逢兇化吉。

猛海縣的勇宰波濤,上個世紀30年代曾是景真王手下的一員大將。傳說他當年沖鋒陷陣作戰非常勇敢,從未受過刀傷、槍傷,他背上文的“老虎頭”是一個與生辰八字相關的“言”,老虎身上和四周文的是護體的咒語。為了證明刀槍不入的傳言,老人當場脫下衣服讓陳俊東驗證。果然他的身上沒有一塊傷疤。

陳俊東還見到了“以衣代體”的文身。這是一些無法忍受文身痛苦的人,請文身師傅在自己穿的衣服上書寫經文和圖案。在傣語中,“社”就是衣服,寫上了經文的衣服稱之為“社言”。這件衣服同樣具有防身避邪的功能。

2006年夏天,陳俊東和妻子李詠卉到猛侖的寨子裏拍攝照片。那天黃昏,金燦燦的夕陽照耀著婀娜多姿的鳳尾竹和綠樹紅花掩映下的傣家竹樓,碧波粼粼的江面上,一群群長發飄曳的傣族婦女在水中洗澡、嬉戲。突然,到江邊洗手的妻子急匆匆跑了回來,激動地對陳俊東說,她看見洗澡的婦女中,有個人的背部文著兩只公雞形狀的圖案,上面還文著一串串咒語。

在西雙版納,傣族女子文身只是一些簡單的圖案,因此得知這個婦女的文身後,十分好奇。陳俊東打聽到那個背上文著雞紋和咒語的碧朗(大嫂)名叫玉叫,以前生過兩個孩子,可兩個孩子都不幸生病死了。家裏人請康朗算卦,在她的背部文上雞形和咒語後,玉叫又生了兩個女兒。如今,兩個女兒都已經長大。

陳俊東和妻子多次帶上禮物到玉叫家,為她們拍照片,跟著她們下河捉泥鰍、撈青苔,讓玉叫一家人看他所拍攝的文身照片,給玉叫的丈夫講述記錄傣族文身的意義。最後,玉叫的丈夫自告奮勇去做玉叫的思想工作,玉叫終於同意讓陳俊東拍下了自己背部的文身圖案。


傳統習俗在現代生活中的尷尬

傣族文身存在著原始宗教和南傳上座部佛教的信仰,同時也存在著二元宗教文化與異文化之間的交流與融合。

陳俊東在大猛龍拍攝過一位“波胡”,這位48歲的文身師傅有一段在緬甸生活的經歷,他身上的紋樣可謂是紛繁覆雜包羅萬象,不僅有人物、飛馬的圖案,還有世界地圖,以及漢字、傣文、英文、巴利文等不同民族不同國家的文字。

2004年的春季,陳俊東應邀前往橄欖壩參加晉升佛爺的活動。傣族僧侶統稱為“都帕桑卡”,“都”指佛爺一級的僧侶,“帕”指和尚一級的僧侶。從和尚晉升佛爺要在佛亭內舉行隆重的晉升儀式和慶祝活動。

這一天,橄欖壩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小夥子們敲起歡快的鑼和象腳鼓,人們在廣場上圍成圓圈跳起孔雀舞。突然,陳俊東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五十多歲的波濤手臂上有個奇異的文身一只黑色的類似蜈蚣形狀的圖案,其間還文著一些奇異的文字。

陳俊東非常驚訝。這個文身圖案他從沒見過,在文身師傅的圖本上也沒有出現過。他一邊跳舞,一邊悄悄觀察著這位波濤。過了一會兒,參加慶祝活動的人們依次進入佛寺跪拜禱告,那個手臂上文著蜈蚣圖案的波濤卻一個人站在佛寺外面。

陳俊東走過去向老人招呼說:“波濤,咋個不進寺?別的人都進去了。”

老人擡起頭來看了陳俊東一眼,淡淡地說:“我才不進去哩,我和他們不是一教。”

陳俊東一震,急忙問道:“波濤住哪個寨子?有空我來看波濤。”

老人猶疑了一會說出兩個字:“曼貢。”說完,轉身就朝佛寺外走去。

在西雙版納,叫“曼貢”這個名字的寨子有十幾個,他是哪個寨子的呢?陳俊東急忙追了出去,可老人已經無影無蹤。

陳俊東沒有氣餒。他相信,只要有地名就一定能找到這位波濤。周末,他帶上禮物,開著車子就往“曼貢”去了。沒想到,他從一個“曼貢”找到另一個“曼貢”,西雙版納十幾個“曼貢”寨子都跑遍了,還是沒有找到那個蜈蚣文身的波濤。

陳俊東幾乎失望了。正在這時,他送往昆明沖印的照片帶回來了,在這些照片中,有一張那位波濤的照片。這是當時陳俊東拍攝跳舞人群時無意間拍下的。陳俊東急忙拿著照片趕到橄欖壩,想通過佛寺裏的大佛爺尋找這位波濤。

大佛爺一看照片就說:“這是我們寨子的巖叫嘛。”

陳俊東又驚又喜,全身一軟差點坐到了地上。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跑遍了十幾個“曼貢”,原來,這位波濤就住在橄欖壩!

大佛爺親自帶著陳俊東找到了巖叫。當巖叫得知陳俊東尋找他的過程後,老人不吭聲了,他接受了陳俊東送上的禮物。巖叫告訴陳俊東,他信奉的那個教派叫“帕亞滿”,是專門與釋迦牟尼對抗的一個神,他手臂上的蜈蚣和身上怪異的圖案、文字是一個布朗族文身師傅為他文上去的。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現代文明的滲透,民族地區生產、生活方式有了改變,人們的生活環境發生了變化,同時,少數民族文化藝術在現代生活的沖擊下也發生了改變。當今的傣族青年大部分人對於文身持拒絕和排斥的態度,而少部分人則是改變傳統圖案,標新立異,在手臂上文上玫瑰花、丘比特神箭的圖案,有的人直接文上“我愛你”的傣文或英文。

此外,也有人因為文身而失去了自己的理想和前途。猛海縣猛臘鄉的巖買罕風,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穿上軍裝,成為一名軍人。可是,他報名參軍體檢時,就因為幼年時爺爺在他的手臂上文上了一行避邪的咒語而失去了進入部隊的機會;猛捧鎮的巖剛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他一個人到了昆明,在一家大酒店當了保安。巖剛吃苦耐勞,工作積極熱情,很受顧客和同事的歡迎,可他在洗澡時被人看見了背部的一個虎頭文身,第二天就被酒店辭退了。這些人的遭遇不得不讓更多的傣族青年慎重考慮文身這一傳統習俗在現實生活中的意義。

從1999年至今,陳俊東走遍了西雙版納2萬平方公裏的村村寨寨,拍攝了關於傣族文身的照片上萬幅,這其間,為那些拍攝對象和他們的家人所拍攝的肖像和生活照更是不計其數。他的攝影作品多次參加國內外展覽、收入畫冊。

“我們任何人都沒有權力阻止傣族青年改變文身傳統,但我們有能力記錄這些曾經存在的民族原始文化現象。”陳俊東說。

他殷切地期盼著,能有一些具備經濟實力的企業和個人加入到對傣族文身的調查和研究中來,采用攝影、攝像、電影等現代化的綜合藝術手法,把如今還存在的傣族文身做一個完整詳細的檔案。這樣,對於一段歷史和一個民族來說,都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收藏自 中國國家地理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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