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田寅彥(1878——1935),日本物理學家、散文家。生於東京。畢業於東京大學物理系。青年時代師事著名作家夏目漱石,得到文學方面的指導。此後,在致力於物理學研究的同時熱心於隨筆創作,創造出科學與文學相融合的獨特文體。主要作品有《蔞柑子集》、《龍舌蘭》、《團栗》等。

那還是在熊本縣第五高等學校學習的第二學年期末考試結束時的事。本縣的學生中組織了一個所謂「要分數」運動委員會,遍訪任課教師家,為兩三個「可能不及格」的學生爭取分數。不知是幸運呢,還是不幸,我也被推選為該委員會的委員。當時,夏目漱石先生教的英語課不及格的學生中有一個是我的親戚,因為家貧,學費靠他人資助,萬一留級,恐怕就再無法得到續學的學費了。 
首次拜訪時,先生是住在白川河畔靠近籐崎神社附近一條靜謐的大街上。有的老師不問情由就將前來要分數的學生拒之於門外,而夏目漱石先生卻毫無芥蒂地愉快地接待了我們,默不作聲地聽取了我們詳盡的哀求之言。誠然,他是不會馬上說什麼同意或不同意加分之類的話的。在完成了這一重大的委員使命之後的雜談也將結束的時候,我提出了一個頗為愚劣的問題:「徘句究竟是什麼呢?」這委實是由於我久仰先生作為一個俳句家的大名,或者是自己對俳句的興趣已經甚為膨脹之故。當時先生給我答覆的要點至今猶在耳畔。「俳句乃集修辭學之大成」;「顯示並抒寫扇軸似的感情的焦點,而後暗示出聯想廣闊的世界」;「據說它像花舞雪飄般的常規描寫一樣平常」;「『秋風怒張白木弓』這樣的俳句為佳句」;「有的人怎麼寫也寫不好俳句,有的則一開始就寫得極妙」。聽先生這麼一說,想寫俳句的意願突然強烈起來。於是,當年暑假回鄉後,便用手頭資料寫了二三十句。暑假結束後,九月一抵熊本,首先去先生家請他過目。下一回再去造訪時,先生將伴句詩稿還給我,只見詩稿已經作了精批細改,有的寫了評語,有的改成與原作意思相仿的范句,其中有兩三句句首還加有圓圈。這以後,我便著了魔似地熱衷於俳句創作,一周要往先生家跑上兩三趟。那時,先生的家已由白川河畔遷至內坪井,距我寄宿的立田山麓路程很遠,不過,我走得很愉快,宛如去會自己的心上人。跨進沒有屋簷的朝東的大門,最裡間屋門口是那塊脫鞋石,它好像被橫打的雨水淋濕了似的。我記得,每逢雨天,我用手巾「咕哧咕哧」擦淨滿是爛泥的腳走進屋裡,先生讓我坐到緞子坐墊上,這時,總感到自己有些寒酸。房門左邊有個六鋪席大小的客廳,和它相鄰的西側房間約有八鋪席大小。走過這兩個房間前面的走廊,朝南是院子,院內平淡無奇,什麼也沒栽種。從前面的建仁寺圍牆再過去一些地方便是耕地了。雖然是冬季,但早已枯萎的牽牛花的枝蔓仍然攀附在圍牆上,被風吹得「唰啦啦」作響。這間六鋪席的房間是普通的會客室,八鋪席的房間像是臥室兼書齋。記得先生有首俳句道:「牽牛花緣手巾架」,那手巾架就安置在客廳前的走廊上。 
先生總是穿著黑色的和服短外褂,正襟端坐著。有時新婚不久的年輕的夫人著一身有花紋的黑皺綢服到門口來迎接。在我這個鄉巴佬的眼裡,先生家似乎十分端莊、典雅,端上來的新鮮點心總是上等佳品。先生要一種類似紅白水晶糕似的美麗、光亮的糕點,大概是他愛吃的。先生把我送去的俳句詩稿連同他自己的一併送到正岡子規處,子規批改後再還給先生。之後,其中的一些徘句會刊登在《日本報》頭版左下角的俳句欄裡,我學著先生的樣高興地把它剪下收藏在紙袋裡,高興自己寫的東西已經變成鉛字見諸報端了。當時,除了我之外,從先生處學習俳句的人中還有廚川千江、平川草江和蒲生紫川(原醫學博士)諸位。這些人一開始是自定題目作詩,互選作得好的俳句一起在先生家朗讀,後來,也到別處搞過朗誦活動。而先生還曾與我兩人對坐,試過十分鐘作十首俳句,這時,先生詩如泉湧,連翩而來,那跳躍的思緒,璀璨的詩句,有時連他自己也會驚奇得吃吃地笑起來。 
我曾向先生提出過要在他家當寄食學生的請求,先生說:「只有後面堆雜物的屋子亮一些,你來看看。」他把我帶到那兒。我一見那屋裡滿是垃圾,連草蓆都沒有,是個名副其實的雜物間,便洩氣了,打消了這個念頭。當然,當時我如果堅持要住進去,先生也一定會幫我打掃乾淨並鋪上草蓆的,然而,當時竟沒有那樣的勇氣。 
那時和先生要好的教授同事中有狩野亨吉、奧太一郎、山川信次郎等人。漱石先生作的小說《颱風》中的一個模特兒便是奧氏,他很有威信。 
學校裡教的是《一個吸鴉片者的自由》1和《織工馬南傳》2。松山中學時代的教學方法是採用非常仔細的逐字串講,不過,我卻更喜歡與之相反的以達意為主的教學方法。上課時,先生只是流暢地朗讀,隨後問:「怎麼樣,理解嗎?」與此同時,就文中的某一節在黑板上寫出各種例證。有一次考試時,我背出幾段先生引用過的霍瑪的詩句,將它引用到答捲上,結果成績使我大大得意了一番。 

1英國散文家德·昆西(1785—1859)的作品。 
2英國女作家愛略特(1819一1880)的小說。

先生走進教室,先從西裝背心的內袋裡掏出不帶鏈子的鍍鎳表,輕輕放在桌子的一角,而後開始講課。當他神采飛揚地講解複雜難懂的課文時有個習慣動作,就是老伸出食指斜摁自己的鼻樑。碰上學生中有愛刨根問底鑽牛角尖的,先生便以一句話來使之語塞:「這事你問寫的人便可明白!」當時,我的一些同學都十分害怕先生,然而,他對我來說,卻是一個絲毫不令人可怕的、最和藹可親的老師。 
每天上午七時至八時課外講座時間,先生主要為文科的學生們講《奧塞羅》1。記得那是冬季,從二樓的窗口望去,先生緊裹著黑大衣像游泳那樣急急跨進學校大門時,教室裡頓時騰起了「啊,來了,來了」的聲音。先生的大衣穿得齊齊整整,風度翩翩,很是瀟灑。但是,先生在自己家裡身穿黑色和服短外褂那副冷漠端坐著的姿態,總使我覺得他具有水戶流浪武士那樣的古風。 

1英國戲劇家莎士比亞(156——1616)的四大悲劇之一。

暑假裡,先生給在家鄉探親的我寄來的明信片上,以洗練的水墨畫著一個伸腿仰面朝天午睡的人,明信片上附著一首俳句詩,詩裡好像有什麼「狸貓的午睡」之類的句子。先生活脫是狸貓般的臉上長著他特有的鬍子。看來,當時先生有著午睡的習慣。 
高中畢業升入大學之際,承蒙先生的介紹,我到上根岸鶯橫町拜訪了臥病的正岡子規。子規向我介紹了夏目漱石先生在尋找工作及其他方面許多孤軍奮鬥的故事。實際上,子規和先生是相互敬畏的最親密的朋友,可是,當我問先生時,他便笑著說:「子規這人是個凡事認為自己高明的狂妄之徒呀!」話似含嘲諷,我卻從中體察到他們互敬互諒的諍友情誼。 
先生出洋留學時我去橫濱送行,他乘的是洛伊德公司的普魯森號輪。和先生同行的芳賀矢一和籐代禎輔一邊揮動帽子,一邊愉快地向來送行的人話別。唯有先生一個人倚在離他們不遠的船舷邊,一動不動地俯視著碼頭。輪船啟動時,我看到夫人用手絹摀住了臉。不久,一張寄自神戶的明信片到了我的手中,上面寫著俳句「海上秋風吹學子」。 
先生留學期間我因病休學一年,在故鄉的海岸邊療養。我不堪寂寞,給先生寫了冗長的信寄往倫敦,而後,企望著先生的來信。這以後病癒再到東京,不久,我妻子死了。我在本鄉第五街公寓中居住時,先生回國了。我去新橋站(今汐留)相迎,只見先生跨下火車,急切地把手伸向女兒,托著下顎抬起她的頭久久地凝視著,許久許久才放開手,露出了他特有的微笑。 
先生剛回國,借住在矢來街他夫人娘家中根氏宅邸,我去他家時,恰逢一口裝滿書籍的木箱運到,一個名叫土屋的人打開箱子取出書來。當時有幸見識到英國美術館收藏的許多名畫的照片,先生要我從中挑上兩三張好的。於是,我得到了雷諾茲1的少女像和牟利羅2的《聖母的誕生》等名作。先生從手提包裡拿出一束人造白玫瑰花,我問那是什麼,回答說是人家送的。那天在先生家著實美餐了一頓壽司3。當時我竟一點沒有發覺,後來才聽人說,先生夾壽司卷時我也吃壽司卷,先生吃雞蛋,我也去取雞蛋,先生剩下蝦子,我也留下蝦子不食。先生逝世後發表的筆記中所說的「T君吃壽司之方法」恐怕就是這時候的事吧。 

1雷諾茲(172——1792),英國肖像畫家。 
2牟利羅(1617——1682),西班牙寫實主義畫家。 
3日本特有的一種點心,用醋、鹽調味過的米飯拌上或捲上魚肉、蔬菜、海苔製成。

自從先生定居千馱木之後,我一如既往,總是三天兩日地去玩。那時先生是英國文學課的教師、俳句家,門庭還不算熱鬧;儘管如此,我還是給他添了不少麻煩的。有時雖然先生說了「今天很忙,你請先回去吧!」而我,總是海闊天空地聊些道聽途說的事久久坐著不想離開。先生在工作,我就在一旁看《斯圖迪》雜誌上的畫。那時,先生很喜歡透納4的畫,經常談論有關這個畫家的各種趣聞。有一次先生不知從哪兒得到一點稿費,立刻去買了一套水彩畫筆具、寫生冊和象牙訂書刀,高興地拿給我看,他用那套筆具畫了明信片送給要好的朋友。小說《我是貓》出版後,與橋口五葉和大家捕給子女士也互贈過明信片。象牙訂書刀後刀刃出現缺口時,先生便用小刀削好使之恢復原樣。他常說,「要跟上時代」,經常把象牙刀放在臉頰和鼻子上磨擦,油脂滲進去使它變成了鱉甲色。書齋的牆上掛著一個不知名的黃檗宗和尚寫的半幅字書,案邊放著一把天狗鵝毛扇,用黑墨水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總擱在書桌上,鈴木三重吉畫的影法師側面像也貼在牆上。還有不知是誰送的瓶裝柑桂酒,先生喜歡它的形狀和顏色,並邀我喝,「這是有杉樹葉味道的酒呀。」青綠色的羊羹是先生愛吃的。我們一起去小吃店時,他常徵詢:「要青豆湯麼?」 

4透納(1775——1851)英國風景畫家。

《我是貓》這部作品的發表使先生一鳴驚人。與《子規》同人雜誌有關的人召開的文章研討會常常在先生家召開,先生讀完《貓》文後緊接著朗讀的總是高濱虎子。我曾經聽到先生十分難堪、拘謹地朗讀自己的作品。 
我在學校翻閱哲學家雜誌時看到名叫萊威寧·哈頓的一篇論述《上吊的力學》的稀奇的論文,便告訴了先生。先生說:「這很有趣,借我看看。」於是我去圖書館借了給他。這篇文章的觀點後來在(我是貓)一書中成了寒月君的講演再現出來。先生在高中時是數學的高手,他對這類論文具有一讀就懂的素養,我想,這在文學家中恐怕還是個特例吧。 
先生同我和高濱、阪本、寒川諸氏同去神田連雀街的雞肉店進午餐後,在須田街一帶漫步時,寒川氏談起一個怪記者投水自殺的場面,後來也變為《我是貓》中的一節,成了寒月君的一個行跡。 
我常和先生一起去上野音樂學校聽每月一次的「明治音樂演奏會」,演出的曲目中有時有一種由青蛙叫聲和開香檳酒瓶蓋相混雜的標題音樂,這種音樂實在怪得出奇,當我們在回家的路上輕鬆地漫步在精養軒前的時候,先生「咕一咕一咕」地學著蛙鳴,又滑稽地笑起來。我覺得,先生那時處處顯現出年輕人特有的書生氣。 
我的白色法蘭絨圍巾用成灰色了,先生就說,髒了,讓女傭去洗。看起來,先生具有東京人那種時髦的氣派,對各種服裝有特別的嗜好,外出時總穿得板板正正。他曾對我說:「哎,我新做了一套衣服,欣賞欣賞吧。」關於服裝,先生給我的分數是不及格。我的棉法蘭絨內衣從外套袖口中露出二寸來長,常常遭到先生的戲濾。我還是個生來迂執的人,先生搬家時我也沒去幫忙,這一點也一直被先生掛在嘴上。先生還曾笑著說:「T君送給我的家鄉土產干松魚只有一瓶。」對於以孩子般的心情集於門下的年輕人來說,先生總是用慈父的寬容來對待我們的一切缺點和過失的,不過,他的社交技巧的背後隱藏著的對敵意和謀算的敏感,我們通過先生的作品也能瞭然。 
先生寫小說《虞美人草》的時候對我說:「我讓你看看我從事研究的實驗室吧。」一天,他帶我參觀了學校地下室裡的實驗裝置並作了詳細的說明。當時,正好在試驗用紋影照片拍攝子彈飛行時前後的氣流。先生問:「把這個寫到小說裡去行嗎?」我說:「這恐怕難於表達吧。」「那麼,你試著口述一個實驗的例子吧。」那時,我說了偶然讀到的一個名叫尼克爾斯的學者進行的有關「測定光壓」的試驗情況。這樣聽了一遍,先生就完全理解了試驗的要領,他寫的《野野官》就是描寫這種實驗情況的,作品相當確切地寫了這種只聽過未見過的試驗。這樣的本領在日本文學家中也是罕見的。 
不僅如此,先生對科學也有著濃厚的興趣,尤其喜愛談論科學研究的方法論。文學科研方法這一大課題時常活躍在先生的腦海中,這點從他的論文、筆記中可以推測到的。不過,到了晚年,他忙於創作,似乎再沒有這樣從事研究的時間了。 
先生在西片街住了一段時間,又遷往早稻田南街。我依然頻頻登門拜訪,星期四是我們約定見面的日子,除此之外,我總是設法找點緣由在週日闖到先生家去打擾他。 
我出國期間,先生在修善寺得了那場大病,一度在生死線上仿惶。當時,小宮君寄來畫有先生住的旅館的明信片我是在月沈軒的低級旅館中收到的。回國後相隔很久再見到先生時,只覺得他和以往的先生有些不同了,他已上了年紀。會學青蛙叫的先生已不復存在了。他樂於畫一流水平的南畫,這種畫是過去水彩畫的發展。我試著不客氣地給予批評,先生嘴張得大大的,臉上非常難堪。不過,他還是接受了批評,又重新修改了。先生一面是十足的固執,一面又是老實聽取他人忠告的好好先生。我便常常進行隨意的,有時甚至是失禮的批評,想來真有點對不住他。有一次,我們許多弟子拉著先生去淺草的月亮公園坐旋轉木馬,當時,他真有些為難,可是,畢竟按年輕人所要求的那樣跨上木馬轉起圈子來。那時,先生常去逛赤城下的古董店,看中了「三圓的柳裡恭」1畫,便邀我一起去看貨。在位於京橋邊的讀賣新聞社舉辦第一次革新畫家聯合展覽會的時候,我看到一幅相當滿意的畫,我對先生說想豁出錢買下來。他說:「好!讓我給你去瞧瞧。」一起去看了以後,他說:「真不錯,這是好畫,買下來吧!」 

1柳裡恭(1706——1758)即柳澤淇園,精通儒學、佛典、醫藥的日本博學者,擅長畫元、明風格的花鳥畫。


先生晚年嗜好書法,據說瀧田樗陰君在週四會面日一大早就闖來,坐著催先生為他寫幾張,先生也真的寫了好多幅,使他如願。我總覺得自己是隨時可以請先生寫的,然而,竟沒得到一張書畫。不知哪一天,先生特地在信中贈我一首寫在絹本上的漢詩,除了先生住在千馱木時的名信片外,這便是唯一的紀念品了。後來,先生過世後,又從家屬那兒得到他一幅掛畫。 

先生向寶生新學謠曲,一次他唱的時候,我說先生的曲子是翹舌唱的,先生便說,「你真是個說不出好話的傢伙」,這件事一直使他耿耿於懷。 
有一次,我和先生在早稻田住處的會客廳談話時,從走廊上走來一個莫名其妙的醉漢,他衣著粗陋,東張西望地坐到先生跟前,突然以很不敬的口氣大聲罵將起來。後來才知道他是由M君帶來的曾經是赫赫有名的O文士。這個意外的情況使帶他來的M君張皇失措,呆呆地不知怎麼辦,但先生卻以極風趣的態度對付醉漢,他毫不遜色地以同樣的表情、腔調起勁地與醉漢的僵舌對答,這時,我覺得又看到了那個不肯服輸的東京漢。 
先生最後一次患重病時,我正好也得了同樣的疾病,十分虛弱,我到江戶河畔的花店裡買了一盆秋海棠前去探望,沒獲准與先生見面。據說夫人捧著花盆走進病房,先生只說了句「真美啊!」我在廚房與M醫師談話時,突然病房裡傳來痛苦的呻吟,先生的胃好像又在大量出血。 
我們沒來得及趕上先生的臨終,K君特地跑來送最後的通知。我搭上人力車,搖搖晃晃地奔向早稻田。途中,透過車篷前的賽璐珞窗口見到的路燈,奇怪地成了模糊不清的星星,像是在發瘋似地狂舞。 
我從先生那兒得到許許多多的教誨,不光學到了創作俳句的技巧,還懂得了靠自己的眼睛去發現自然美的真諦,同樣,也學會了辨識人們內心的真偽,從而熱愛純真、憎恨虛偽。 
如若允許我心底那位極端的利己主義者發言,那麼他會說,對於我,先生俳句作得好還是壞,英國文學精不精都是無關緊要的,甚至先生要不要成為大文豪也是不足掛齒的,我倒是希望先生永遠當個無名的學校教師。我總感到,如果先生不是位名聲四播的大家,那麼或許可以活得久些! 
每逢遇到種種不幸而心情煩悶時,與先生見面交談,心中的塊壘就會不知不覺地消逝;每逢不平和煩惱憂鬱索繞心脾時,只要先生在我跟前,心中就會雨霽雲散,以嶄新的心境全力投入自己的工作。對於我,先生存在的本身便是一種精神食糧和一味良藥。這一不可思議的影響是從先生身上哪一處湧流出來的呢?一來我對先生的觀察還不足以對此進行分析,二來我也不願這樣做。 
我在思忖,許多踏著鮮花下的小道集于先生門下的年輕人的心情大概和自己都一樣吧!因此,倘若讀者把我在這裡寫下的無止境的緬懷看作是我在獨佔先生的話,那麼,我想應該能夠請你們知道並諒解我的文字已代表了先生其他各位弟子真實的心情。在先生過世後的今日,一有什麼機會,我就和那些同出于先生門下的人們相聚,每當這時,大家所感到的難以名狀的懷念之情中,隱匿著昔日在千馱木和早稻田先生家中集會時那愉快的記憶。 
我在這篇追懷文章中,或許有不少與時代和事實相出入的地方。我的主旨是想盡可能忠實地記錄下我主觀世界中先生的面影,介紹作為學者、作家和一個普通人的先生的形象。我的記述實在是一些過於零碎的片斷,謹請讀者及出自先生門下的諸賢寬恕。 
 (譚晶華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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