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冬時節裏,我很懷念故鄉的茶水爐子。回到老家時,我常常在小巷幽弄裏尋覓,希望遇到那些熟悉的身影,聽到久違的聲音,還有對茶水爐子的美好回憶,因為裏面承載了多少歲月的情感啊!

  故鄉人都喜歡把茶水爐子叫做老虎竈,這個行當也是小本生意。我記得小時候,屋後有個範家茶水爐子,門口有兩個大水缸,一半掩埋在地下。長方形的竈臺上方是榻子門,前面有磚砌的兩排矮墻,上面擱置一塊水泥板,用來安放熱水瓶等物件。竈臺中間一前一後有兩個大鑊子,實際是圓錐形的鐵湯罐,最後面是一口大鐵鍋,上面用木頭甄子蓋上。竈膛裏的燃料,大多是稻糠或木屑,也有從湖蕩裏撿來的柴草,不足時就添加煤炭。
  開茶水爐子的人非常辛苦。我常聽到半夜三更時分,範大伯就起床開爐燒開水了,早上要到河邊挑水,晚上還要忙到十一點多鐘。不管是炎熱盛暑,還是寒冬臘月,範大媽也幫助忙個不停。冬天的開水不容易燒,來充水的人又多,燒茶爐子的人就用“火釬”在爐膛裏捅幾下,火苗從茶爐子洞內躍然躥出,直燒鑊底,漸漸地就能聽到響聲了。
  因地處水鄉,屋後的碼頭停靠了不少的幫船,到了晚上就有不少人來充熱水。有人幹脆買了一些“水籌”,一瓶水也只有5分錢,花幾角錢就可以買上一些,省得找零。“水籌”是用竹簽做成的,跟牙簽一樣長,上面用燒紅的鐵絲烙上火印,一個黑點就是一瓶水,以此類推。我曾看到範大媽一邊給人家用銅舀子灌水,一邊把硬幣或“水籌”扔到門口懸掛的小淘米籮裏,看也不看一下,慈祥的面龐上顯得很從容。
  平時在夏天裏,常有人來打涼粉,刨粉絲,也有人來調漿糊,用來糊鞋底。冬天時,有人來燙酒,還有人來澆“湯婆子”。在等待燒水的過程中,人們喜歡坐在範大媽的家裏,在溫暖的屋子裏,嘮叨一些生活瑣事,時常歡聲笑語。
  小時候我非常淘氣,挺頑皮,有時也會做出傻事來。有一次,我家東邊有個石灰塘,上面浮著一層膜,下面有一層乳白色的石灰漿。當我好奇地在旁邊看時,有個中年人說,小孩,跳下去試試。我當真跳了下去。這下可惹麻煩了,齊膝蓋都是石灰泥,雙腿凍得要命,回頭一看,那人早已沒有了蹤影。當我蹣跚著回來時,家裏沒有人,轉到屋後時被範大媽看見了。她把我領進家中,脫掉我的褲子,讓我鉆進熱乎乎的被窩,還遞給我溫熱的熟荸薺。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無盡的溫暖。
  還有一次,我在村上的田壟邊與哥哥嬉戲玩鬧。看到他從田埂一側跨到另一側,我心血來潮,為了要追上他,猛地也跟在他後面沖上去一跳。不幸的是,我沒有跨越過去,而是雙腳插到水槽裏去了。當我爬起來時,哥哥早已跑到外祖父那裏打我的小報告了。我打著哆嗦,強忍著雙腿的打顫,過了河回到家,不巧母親還沒有回來,門還鎖著。我站到屋後,冷得瑟縮發抖。還是範大媽發現了我,把我帶到屋內,褪盡我的棉褲,用鑊子裏的熱水為我擦洗雙腿,把我送到熱氣逼人的炕上,還從爐子的竈膛裏拿出誘人的烤山芋,讓我度過了一個美好時光。
  如今,範大媽年事已高,早就不燒茶水爐子了。當我回鄉跟她談及往事時,她淡淡地說,已經忘啦。茶水爐子已淡出了我們的視野,在生活中漸行漸遠了,但每當我看到這幾個字,腦海裏始終沸騰起難忘的故事,在寒冬裏都會從心底湧出一縷溫馨,因為裏面有我年少時的情懷。

Views: 63

Comment

You need to be a member of Iconada.tv 愛墾 網 to add comments!

Join Iconada.tv 愛墾 網

愛墾網 是文化創意人的窩;自2009年7月以來,一直在挺文化創意人和他們的創作、珍藏。As home to the cultural creative community, iconada.tv supports creators since July, 2009.

Videos

  • Add Videos
  • View 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