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鋘·河流的記憶———青口河走筆

清晨起來趕集的人,中午急著回家的人,很有耐性地等在岸邊。

每年的正月十六,河床露出金黃的脊背,沙粒閃爍初春的陽光。趕南窯的老太太跨過淺淺的水溝,在松軟的沙灘上把裹腳布纏緊。春風吹開焐了一冬的胸襟,顫抖的掌心,捧著少女時代的魂。
那是建國的初期,幾只木桶常常在河心中打轉。銅錢大的漩渦,像三月漂落的桃花,打紅紙傘的媳婦舞動手帕,手臂像一條閃動白光的銀魚。
她含淚送走身邊的親人,渡口從此寂靜。
兩岸的村莊種著一些蔬菜和水稻,一些秧苗漂著漂著就散掉了。土豆會像鵝卵石一樣滾動。因為浸過了梔子花,整條河流帶上了女人的氣息。
我現在說的是從前,說的是爺爺奶奶情竇初開時期的隔河相望。從前的那些露珠一樣的星星點點記憶。
垂柳依依的青口河流過經年,鯉魚跳進菜籃成為往事。盲人的二胡總會在雨後的黃昏響起,一如岸邊的青蛙。它講述著雨水、瓜果、收成。夏夜的涼風也善解人意,刮來茶余飯後的談資。閑來無事的人們毫不客氣的亂侃,大塊剁頤的享樂著仲夏之夜。三弦之上,斷斷續續出現了七座橋梁,吊塔橫空出世,吊起從水路運過來的新鮮事物。
從河裏淘水的人,用一架水車推水的人,守著機房晝夜抽水的人,清澈的河水收留了他們勤勞的背影。星空下的搖椅,耄耋之年含飴弄孫,他們終於熬過最苦難的日子。
一條大河流過家鄉。霓虹閃爍,赤橙黃綠青藍紫地奔騰向東,一想到我曾在河邊談情說愛,孩子們都喝著甜水長大,我們的母親也由此改變了山東的口音,心裏的暖流就汩汩而出,優美的文字止都止不住了。
  想起她年輕的時候用木桶擺渡,去鄉下訪貧問苦,淚水總會在眼眶打轉。想起她那時候的雷厲風行,和如今癡呆、蹣跚,我的心頭就莫名地酸楚著。
  雨中、雪中、那些有月亮的夜晚,總會有我的身影與蘆葦、刺槐結伴而行。我在它的岸邊走來走去,難道就為尋找一條河流的記憶嗎?
  愛我的,和我愛的人,跟這條大河一樣清純、奔放、無拘無束,我與他們唇齒相依。
  
  資料:青口河,全長64公裏,是贛榆區的一條主幹河道,也是全省第二大人工水庫——小塔山水庫唯一的行洪通道,承擔著兩岸10鎮40余萬人民群眾的生產生活用水需求,被稱為贛榆人民的母親河。
  
  從夏日而來的水,現在都進入了冬眠。有人數過這個下遊的泄洪閘:一道、兩道、三道。對,在這零下8度以下,它們吱吱呀呀關上了三重門,讓那些睡著的水都成了冰,成了我思想的滑翔器。
  夏天,我來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更早以前更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那時候,清理淤泥的水龍頭像條黑龍撲騰、喘息、掙紮、翻江倒海。直到有一天修成正果、駕雲而去。
  知道的,已經知道我在說著青口河;不知道的,接下我會讓你邁開大步,用一天的時間,去追溯它的上遊。在那個叫做“鳳凰嶺”上,歇一歇腿,撈一條鮮魚野炊,在一支香煙裏回味: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
  你忽然就跳起來說:這是世外桃源啊!從今往後,你養了一條小花狗,種上一片油菜地,開出一片油菜花。在槳聲裏撒網,在“打漁郎”的翅膀底下吟詩作畫。切:你得意忘形、妄自菲薄,忘了今夕是何夕啊!
  嗬、嗬,就有人早已按捺不住,跨上一輛自行車奪路而去,用半天的時間,去赴你的“金蘭之約”。
  從下遊到上遊,一條河究竟有幾座橋?幾座什麼樣的橋?那些橋有過怎樣的屈辱和榮光?!
  歲月之水漫過鷺鷥的掌紋、蘆根和橋墩,留下村莊招魂的經幡和嫁娶的紅紙傘。是的,橋面上走動著兩岸的風俗人情,莊稼在碧波裏綠著、紅著、黃著,嘗到了灌漿的恣意與飽滿的愜意。那些害人的洪峰一一消退,一退就是30多年的光景! 
  
  資料:明、清年間,青口河有三座木橋,其中東橋為南北幹道必經之處。清光緒年間,縣內有橋40余座。抗戰時期,大部分橋梁被拆毀,至抗戰結束時,無一完整。1958年,決定建造青口河漫水橋,橋長30米,過水路面170米,凈寬4米,汽車標準8噸負荷。1962年12月,省計委、交通廳、財政廳聯合批準青口河大橋施工。
  
  一條河彎曲得看不見自己的身影,堤壩上的白楊樹也忘掉了自己成長的青春。蘆葦翔集了水鳥,野草埋伏了野雞,一條過河草馱過多少蝴蝶的低語?野艾和蒲,總把一些村婦熏得香氣襲人。還有那些水藻上的青苔,記憶著“雞心灘”上談情說愛的方式。還有那些渴望的眼神,打河而過,去找尋河對岸的私密。
  季風一年四季吹過,你一年四季都會看見:進城的農民工把車燈撳亮成一串串螢火蟲,
  早早晚晚在河堤上飛奔。竹林裏的小屋,會有狗吠狺狺,那一定是風雪夜歸人。一張網,撒下了漁舟唱晚的景象;持竿而釣的人,勾住墜落的太陽。
  一條青口河就是這樣給我們帶來了:耕種,漁獵,養殖;散步,約會,暢想。也帶給我們思慮、尋夢和澄凈!
  那是在60年前,青口河時常泛濫。幾只擺渡的木桶,承載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敲鑼的聲音含混著敲木桶的聲音,從這岸傳到那岸,兩岸亂成一片。
  寫到這裏,我的心咚咚狂跳幾下,青口河,我能不能叫你一聲:母親?如果我們還疼著、愛著、想著母親,總該去看看她的出生地,總該去她的歸宿地,走走看看吧?!
  在下遊,我看到海鷗的翅膀縮進腋下,焐著飛翔的夢想。上遊呢,就聽到了鳳凰的彩翼,被朵朵浪花點綴得如此美麗。
  
  資料:光緒1875年春夏大旱,繼而大雨,青口河泛濫,農田村落悉為澤國,五谷不登,流民載途。直至解放初期,每逢暴雨山洪攜裹泥砂滾滾而下,至下遊因水緩而淤塞,加以海潮頂托,及其泛濫成災。經幾次大規模整治,主河道實行梯級控制,洪峰流量控制在每秒500—600立方米,與河道行洪能力適應。海口建有擋潮閘。
  
  我們的塔山水庫就在眼前。我氣喘籲籲我大汗淋漓,我柳暗花明我追昔撫今。
  那時候它只是一個小石潭,鵝卵的石礅腳印一樣露出來。幾戶開荒的人家零星地住著,雞在桑樹上過宿,清晨的炊煙繞著河岸。一個書生在翻晾竹簡,因為涉過泗水,他開始痛恨自己的疏忽、忙亂,復而坐看山下:布衣裙釵的女孩蝴蝶一樣蹁躚,後來他就隱身在一塊巨石上。我現在要指給你看的就是“端木書臺”。
  再後來,開挖塔山湖的聲勢震天。點炮前的旗語,獨輪車的吱吱吆吆,和起起落落的號子,喊出了一條攔水大壩!那些桐油漆亮的漁船見風駛舵,那些細密的河沙閃著金光,在時間的指縫中濾去時代的雜質。羊的奶水、牛的奶水,春天的草汁和秋天的果漿,順著山坡流下來。偌大的石塘,又蓄滿了冬天的冰雪。
  坐在一片草地上,經過整個夏季,再把秋光咀嚼出甜滋滋的氣息。忽然的一陣西風,河水像翻動的書頁或者竹簡,讓我們學會溫故而知新,並且懂得吃水不忘掘井的人。這就是我要說的塔山壩,各條山脈的青藤,結出了社會主義的寶葫蘆,裏面的瓊漿玉液,滋養一代又一代的黎民百姓。
  
  資料:小塔山水庫是贛榆區境內的一座大(2)型人工水庫,位於區西北塔山鎮,距離城區17公裏,水域面積24平方公裏,是一座以防洪為主,結合農業灌溉、城鎮供水功能的多年調節的大型水利樞紐。小塔山水庫西依沂蒙山余脈,北有贛榆最高峰大吳山,主壩建於小塔山與子貢山之間。水庫2010年申報國家級水利風景區。
  
  風吹麥田,碧波蕩漾,夢一樣的湖光山色,夢一樣的夢境。
  一輩子沒有到過上遊的人,請讓我為你描述。無論用什麼眼光去看,周圍的山深深淺淺,風把漁船吹得很遠。我多想做一株艾草,泊在這清澈的水邊,從此不再羨慕神仙。
  就讓我們一起尋夢吧!
  無論從什麼角度去看,四季的景濃濃淡淡,雲把船影帶到天邊。我多想坐在你身邊,寫寫風花雪月的詩篇。
  就讓我們一起尋夢吧!
  盛開的野花,一朵一朵正好芬芳你我的心田。我多想做一株菖蒲,撫摸你甜蜜的笑臉,從此不再留有遺憾!
  小塔山,我對你的愛戀就像湖水那麼藍!無論我在夢中怎麼輾轉,都是你的風光無限。
  關於青口河的記憶,寫到這裏情感已經泛濫,汪洋成一片,一片白雲與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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