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巴迪歐:語言,思想,詩歌 3

蘭波在散播中獲勝。他看見了「非常清晰的一座清真寺而不是工廠」。生命本身,和客體一樣,是它者和多樣的;比如說,「這位先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是一個天使」。而且這一家子是「一群狗」。

最重要的是,詩歌欲望是在不同現象之間的某種遷移。詩歌尋求的,遠遠不是建立(fonder)客觀性,而是逐字逐句地分解(fondre)它。

卻在散漫的雲消融的地方分解了

——哎呀,被新奇的東西寵愛!

在濕漉漉的紫羅蘭中送了命

是誰的黎明裝滿了這些森林?


就這樣,在對減法的詩意欲望和對散播的詩意渴求中,客體被捉住又被拋棄。

正如馬拉美將會說:


我的饑餓,這里沒有果實能將它填滿

在它們博學的匱乏中尋求等同的滋味。


無論如何,被減去的果實安撫了饑餓感,在這里,是沒有對象的主體的一種表達。

而蘭波,在《渴感喜劇》的結尾,將把這一渴感傳播到整個自然界:


草地上顫動的鴿群

獵物,奔跑中看見黑夜,

那些水獸,那被困的動物,

末日的蝴蝶!……都渴了。


在這里,蘭波把渴感變成了所有主體以及所有客體的散播。

這首詩把一個問題引入語言的領域:沒有對象的經驗是什麼?對於什麼也不能保證它的存在權利甚或存在可能性的一個世界,構成它的那個絕對肯定是什麼?

在對當下徹底地去客體化之後,詩歌的思想才開始。

那就是為什麼我們能這麼說,詩歌遠遠不是一種知識形式,而是思想的典範瞬間,這一思想是從維系著知識能力的萬物中撤退和減除而獲得的。

毫無疑問,這就是為什麼詩歌總是使哲學驚慌。

你們都熟悉由柏拉圖開創的反對繪畫和詩歌的行動。然而,假若我們緊隨《理想國》第十書的論點,我們會發見一種主觀的混亂,把詩人排斥在理想國外這一激烈舉動中有某種棘手之處。

很明顯,柏拉圖在抑制詩意誘惑的願望和回歸詩歌的持續吸引力之間搖擺不定。

和詩歌對峙的危險似乎是巨大的。柏拉圖毫不猶豫寫道「我們對城市的安排是完全正確的,尤其是,我想,就詩歌這件事來說」。多麼令人驚駭的聲明啊!政治的命運和詩歌的命運聯系在一起!在這里詩歌和一種幾乎沒有限制的權力是一致的。

進一步說,一切符號指向這種吸引。柏拉圖承認,只有「通過力」,βια,人才可能把自身從詩歌中分離。他承認詩歌的辯護者們可以「贊同它,而不需要詩的韻律」。因此他把散文稱為詩的拯救者。

這些搖擺維護了這一聲明的正當性,就是說,對於哲學,詩歌是一種「症候」的明確對等物。

和所有症候一樣,這一症候拒絕妥協。就在這里,我們接觸到柏拉圖原文的秘密。可以這樣認為,作為哲學的奠基人,柏拉圖捏造了哲學家和詩人的衝突。然而,這並非是他所說的。相反,他再現了一個更古老、更久遠的衝突:『哲學和詩歌的爭吵由來已久』。

這一衝突的悠久性指的是什麼?常見的回應認為,哲學渴望真理;而詩歌是一種模仿,一種摹本,它疏遠真理。然而我認為這個觀念沒什麼說服力。因為真正的詩歌不是模仿。詩歌的思想不是一種擬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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