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東:”蝴蝶夢”與”甲蟲盒”之喻——莊子和維特根斯坦論意識難題(1)

內容提要:面對神秘的意識難題,歷來回應者頗多,而在兩千多年前的中國,先哲莊子就開啟了意識的探究之旅。他以妙喻“蝴蝶夢”闡釋意識之謎,旨在批判禮制文化,確立自然主義道論。而20世紀的語言哲學家維特根斯坦,也曾致力於這類問題。他設想“甲蟲盒”的比喻,含攝語言、思維和對象於一體,以整體性的世界圖景確立意識的可知性。雖然二人相隔千年,相距遙遠,但對這一問題的看法有着驚人的相似性,並對這一難題的解決提供了獨特而有益的思路。

“意識”難題一直困擾着人類,至今沒有完備的答案,同時也是最具誘惑的問題。不論腦科學家,還是哲學家,都想一探究竟——這塊高度發達的”神經之肉”,到底是如何釀出”意識的美酒”來的?早在兩千多年前的古中國,先哲莊子就開啟了意識的探究之旅。他以精闢的比喻“蝴蝶夢”,闡釋意識之謎,提供了生動有趣的解答。而20世紀的語言哲學家維特根斯坦也曾致力於這類問題,他預設”甲蟲盒”的比喻,將語言凸顯出來,並提供了極爲獨到的見解。雖然二人相隔千年,相距遙遠,但對這一問題的看法有着驚人的相似性。本文嘗試勾勒出他們的相似性,以期爲意識問題提供更爲豐富的探索視域。


一、”蝴蝶夢”和”甲蟲盒”之喻

與其他物種不同,人總是愛”發問”——追問世界的本原,也追問自身的來源,一旦反思自身,就必然要觸及意識與自我意識等問題,哪怕它是一個壓根兒就不存在的問題。意識這盆“神秘的火焰”,是如何點燃的,怎麼燃燒的?儘管早已廣爲人知,卻不能“端詳、觸摸、拆開或者品嚐它”。(麥金,第3頁)然而,不管争論如何,意識與心靈等問題儼然成爲一個文化傳統,還是哲學中的關鍵問題之一。而這一傳統有着悠久的歷史,尤其是經笛卡爾奠基以後,哲學家都會對自我和意識等問題作出回應。這已然成爲大哲學家的標配。而中國先秦思想家莊子似乎先知先覺,很早就思索意識難題。衆人耳熟能詳的”濠梁之辨”,就拋出了一個曠世難題:他心可知嗎?莊子與好友惠施遊於濠梁之上,見水中白條魚悠遊,便觸景生情,言道:”鰷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

沒想到惠子不但不附和,反倒駁斥:“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沒有正面回應問題,而是基於同樣的邏輯反問惠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佔據争論上風的惠子,竟然一時找不到解題之法,只能循環辯解:“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第279-280頁)惠施還是沒有給出有力的証據,依然是狡辯:我(A)不是你(B),所以我不知你;而你不是魚(C),那麼你就不知魚的快樂。也就是説,在這一場爭辯之中,引出了一個重大的心靈難題,那就是他心可知嗎?顯然,惠子與莊子觀點向左。惠子從簡單的形式邏輯進行論證:A不是B,因此A不知B;B也不是C,故而B也不知C。貌似成立,然而心靈和意識,不是“物”,不是一塊單純的“肉”。依據這樣的邏輯,無法解開“意識”的謎題。在追問他心能否可知的問題時,隱含着一個更始基的問題,那就是自我意識存在與否的問題。只有厘清自我意識或意識問題,才能更好地解答他心問題。於是,莊子向世人杜撰了一個美妙的“蝴蝶夢”,暗指自我意識難題。“昔者莊周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莊子夢爲蝴蝶,樂而忘己,直至驚醒,才知己身“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細思量,竟然分不清到底誰是誰——“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不過,常人則以爲“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同上,第42頁)但莊子不以爲然。

(爱思想2020-04-16;原載:《哲學研究》第20198期;作者簡介:王海東,山東大學猶太教與跨宗教研究中心,雲南省社會科學院哲學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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