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的簡單明了,村田的性格也暴露得清清楚楚。

村田話鋒一轉,“不過,我對諸藩的志士實在不太喜歡,平時不和他們交往。如果您有話,譬如時下流行的橫議空論,免談。”

桂挨了一記悶棍,實在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村田說完“恭候大駕”便匆匆忙忙走了。

等小五郎回到櫻田的藩邸,他還是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心里那股亢奮心情難以抑制。桂小五郎一生會過的大人物不計其數,但是村田讓他感到一種奇妙的沖擊。

“不會是因為那副尊容吧?”小五郎這樣想著,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不過這只是其中一點,對他來說村田給他第一印象就夠有沖擊力了。村田對人沒有禮貌,那不是恃才傲物,而是討厭繁文縟節,回想起來,確實村田半句客套話也沒說。

“怪人。”小五郎想著想著,突然覺得村田那副相貌在哪里見過。

桂招來了伊藤俊輔。伊藤本來是個平民百姓,當初作為桂的侍從一塊來到江戶,現在他已被提升作了藩士,人也是格外機靈。

桂給了一筆錢,讓他打聽打聽村田的底細。

過了一個月,伊藤回來報告。

村田在江戶的蘭學界來說,實在是默默無聞。這人不愛交際,來江戶時間也不長,只有三年。

他很早就在大阪的緒方洪庵進修過。當時大阪的蘭學在日本屬一屬二,江戶只能排在第二。村田弘化三年投在緒方的門下,後來日本學界呼風喚雨的佐野常民、橋本左內、大鳥圭內、長與惠齋、還有福澤諭吉都是他的後輩。

“村田出生在禦領內的鑄錢司村。”伊藤說得興高采烈,好像拿到了什麼牛黃狗寶一般。

村田的父親是村里很吃得開的醫生。村田在緒方的私塾學習的時候,到長崎遊學了一年,回到大阪就成了塾長。當時能夠當到緒方塾的塾長,需要常人以上的學力。到了二十七歲,他就回到了故鄉,周防國的吉敷郡鑄錢司村,當了一名村醫。

“可惜。”桂聽著伊藤的報告,嘆了口氣。村田的才高八斗,現在在京都、大阪蘭學界他是默默無聞,藩里也不知道這個人,只好回家當了個普通村醫。

“他回家是因為他的老父孝益再三要求。”

伊藤調查的很細,這些材料都是讓藩里的人調查以後,用加急郵件送來的。

第二年,村田娶了鄰村的民女琴子,琴子長著一張圓臉,脾氣溫和。

“村田在村里的口碑如何?”

“不好。”聽著伊藤的報告,小五郎心想:“果然如此,像他這樣的不善言辭的人,幹不了村醫這樣的俗事。”

提起鑄錢司村的“庸醫”,在吉敷郡也是大大有名。

所謂“庸醫”不是說他醫術平庸,而是說他和患者相處不太“和諧”。

村里有這麼個逸聞,有個村民在路上遇見村田,寒暄了一句:“先生,天氣真熱啊。”可沒想到“熱面孔貼上了冷屁股”,村田冷冷冰地回了一句:“夏天熱,應該。”到了冬天,有人寒暄時說天真冷,村田便說:“冬天冷,如此。”

作為人間社會里的一個人,無用的寒暄有時是必須的,可村田卻對這類事情嗤之以鼻。他從來不給人笑臉,從不讓自己的臉上露出言不由衷的笑容,實在不合道理。做不合道理的事對村田來說就是浪費。

“這人蠻有意思的,還有些什麼值得可以報告的?”

“這人不愛尋花問柳,與他有染的只有他老婆。”

“應該如此,看到那張大臉,女人躲都來不及。”桂突然想起了在小廟里,村田解剖女囚屍體的時候,喉嚨里發出老太婆般的聲音。大概村田對女人的興趣只是對陰道、子宮、子宮口這些器官的分析綜合而已,不存在一點情欲或是感官的幻想。

村田在故鄉待了三年。

長州藩在這段時間里,幾乎忘記了村田的存在。

村田在這段時間里,對軍事有了興趣,他翻譯了大量的荷蘭陸海軍書籍。長州藩依然忽視了自己領地里,這位平民軍事奇才的存在。

豈止長州藩,環顧日本,了解村田的只有大阪的老師緒方洪庵,緒方早就看出了村田的軍事天才,村田返回故鄉的時候,緒方對他說:“上醫治國,生負有奇才。國有危難,當以兵事報國。”

村田回答:“兵事只是餘技而已,故鄉的老父要我繼承家業,我不能負他。”

其實這只是借口,他知道能夠啟用他改革國防制度的藩,現在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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