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僧人所說,女屍原本是千住的流浪女,時年三十七歲。她在監獄里已經生活了多年,死前身體很健康,身上的肌肉沒有一點衰老的跡象,作為解剖的樣本最好不過。

不過江戶的學習西洋醫學的醫生里,居然沒有人敢主刀。種痘所只好請宇和島藩邸雇傭的某蘭學學者來執刀,此人原本是大阪緒方洪庵的門下。

“誰?”

桂小五郎不動聲色的問道。

“好像叫村田藏六。”

“村田藏六!”桂小五郎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呀。”

“高僧如能賜教,不勝感激。村田藏六是不是和我一樣,也是長州人啊?”

“嗯,大概不是。”回向院的僧人回答得很乾脆。

“這個人據說是伊予藩特意雇傭的,幕府還調他去幕府的藩書調所當老師,兩頭拿錢。”

“──”

“桂先生,既然如此有興趣,不妨去參觀屍體的解剖如何?”

和尚以為小五郎對解剖女囚屍體這件事本身感興趣。當然這一半是誤解。事實上,桂出身於一個醫生世家,對解剖不能說完全沒有興趣,可他更感興趣的是村田藏六。

村田藏六就是後來的大村益次郎。

此人如同彗星一般,出現在幕末時代快要結束的亂世,後來擔任了官軍的參謀,後世史家稱其為天才戰術家。

小五郎後來提起他和村田相遇的經歷,覺得頗有些神秘氣息,常常思忖:“莫不是地下的松陰有知,特意讓我和村田相識。”他對這點深信不疑。

從回向院出來,桂小五郎急急忙忙趕到解剖現場的小廟。

趕到小廟一看,果然是座殘破不堪的小廟。本殿建得異常粗陋,周圍的卒塔婆(塔形木牌)雜亂無章地插著,它和不遠處肅穆的刑場太般配了。

廟的一角圍著幕布。日落西山,幕布里人影幢幢。小五郎走了進去,一看都是醫生的打扮。

“這樣可看不見。”小五郎心想。

人群中,村田的聲音格外突出,據說時年他三十六歲,聲音卻像個老太婆。

小五郎凝神,側耳靜聽“村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村田好像正在翻書,原來村田也是第一次解剖女屍。

村田做什麼事都很有自信,官府讓他操辦這事還有些半信半疑,他卻面不改色的說道:“按圖索驥,沒問題。”很爽快地的答應了。

他早已熟讀荷蘭的解剖學書籍,而且將自己的學習心得編了本《解剖手引草》,在同行中傳抄。

這本書現在就擺在他身邊,他邊看邊操刀,拿出了屍體里的器官。

“這是陰道。”他的語氣異常平和。

接下來他把女囚的子宮口、子宮、卵巢、喇叭管,一件一件摘了出來。

村田又說了句解剖學的常識:“這些器官到底和男人不一樣啊!”

有人提問了,村田有個癖好,就是不立即回答別人的提問。思量一會才作答,回答也很簡短。回答時語氣異常肯定,讓人沒有質疑的餘地。說他是個醫生,不如說軍事家更合適。

小五郎心想:“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解剖在太陽落山之前結束了。

人群漸漸散去。

小五郎探頭一看,遠遠看見有人正接過侍者遞過的勺子洗手,看來這人就是村田了。

他看上去不像個醫生。

村田長著寬闊的額頭,雖然他蓄著髮,可頭髮很細,攢起的發辮也很小,月代(前額到頭部中央的頭髮)剃得很寬,身穿一件棉夾襖,上面印著家紋,下套裙褲。腰間的長短刀也是異常簡陋。

村田洗完手,便信步走出帷帳。

“啊,請留步。”桂喊道。村田回頭瞟了他一眼。

桂這才看清楚村田那張怪臉,倒吸了一口冷氣。

後來有人給村田起綽號叫“火吹達磨”,形容他的相貌。寬大的額頭,兩團雜草般的眉毛、翹嘴角、凸下巴、深眼窩,讓人看上去著實不像個善類。

對於村田的奇怪相貌,後來成為他部下的船越洋之助(維新以後,改名船越衛,官封男爵,歿於大正二年)提起村田的相貌說:“奇人奇相,城府很深。”這話是明褒實貶,其實就是說村田奇醜。

“您是?”村田問道。

“我叫桂小五郎,是毛利大膳大夫的家老,現在供職於有備館,官居禦用掛,有二三事要請教。”

“請便。”

村田知道桂小五郎是誰,不過臉上毫無表情。

“有何貴幹?”村田對小五郎的長篇大論,回答異常簡單,這人不喜歡閑聊。

“沒有什麼大事,今後有空想到府上請教一二。”

“不用,我以前住在宇和藩邸,居停現在搬到了麹町新街的一番町,此地位於市市谷的城附(甕城)里。朝城附的正面走,到下六番町轉進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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