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賤夫妻百事囧。

有人借錢買房，我們借錢充“胖子”辦簽證！

接著準備旅行計劃、酒店訂單、機票訂單、旅行保險訂單、房產證、結婚證、身份證、戶口本等等證明我們只是誠心誠意旅遊度蜜月的資料。不過是辦理歐洲申根簽證而已，小白夫妻提交的煩瑣材料像要移民月球。突然想到那句話“with your US passport，the world is yours”，在那個幾乎人人都有的周遊世界的夢想前面，對於中國的年輕人而言，除了金錢、時間、勇氣之外，還橫著一條叫visa的鴻溝。金錢和visa這兩條溝有極大的機會未來被見長的閱歷填滿，只是時間和勇氣也許會消耗得越來越少。有朋友聽說我們當時希臘之旅的窘境後，連連反駁，認為完全沒有必要去裝這個“胖子”。“我也有目標將來要好好看看世界，但我絕不會選擇在沒有強大經濟基礎，跟老板請假都困難的時候！我的計劃是差不多到40歲的時候，錢掙夠了，可以痛快、瀟灑地去周遊世界。”我沒有能力反駁他的觀點，但是我清楚地知道，今天跟老板請假很困難，明天也許跟自己、跟孩子、跟父母“請假”更困難。人生是一場負重的旅行，身上背負的東西只會隨時間越來越多，不會越來越少。也許你很難說走就走，只是如果有一點可能的條件，就出發吧，別忘了拉著愛人的手。

實踐這個長達10年的希臘之約，對於我們彼此而言，是圓滿了8年校園之戀。我希望從愛琴海邊再次啟航，慢慢畫出屬於我們的圓，不論未來怎樣都能回到起點，初心不改。

結婚3年之後，我們排在北京安家樓路美國大使館門外長長的隊伍裏，經過安檢、交材料、排隊、錄指紋等一環扣一環的面簽流程後，更深刻體會到當初第一次出境去希臘時那種希臘式的“簡慢”風格。

無所謂電話或網絡的預約，到了希臘大使館交資料排隊就是；無所謂站在隊裏蜿蜒前進，大廳裏隨便踱步溜達就是，有各種風格的中國作者寫的希臘遊記供人邊等邊翻；無所謂一起或單獨，等著看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叫誰誰去就是；也無所謂幾個工作日能拿到簽證，看他們最近工作的心情，想何時發便何時發，不耽誤你出行便是。在大使館交了資料，等了一小會兒，就被一起叫進辦公室面談。來自愛琴海的簽證官長得既有歐洲味又有中東味，希臘奶酪般濃厚粘連的英語讓我著實招架不住，急忙要求上翻譯。一個簽證官、一個翻譯、一對迫切想去希臘度蜜月的小夫妻，圍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從盤古開天地談起，何時結婚、何時戀愛、做什麼工作、有沒有前途、老板人好不好、行程怎麼安排。如果換成美簽，後面等待的“長蛇隊”該急瘋了吧！漫談過後，簽證官禮貌地請我們出門，沒有任何通過還是不通過的跡象。希臘的申根經歷，導致我以為其他需要面簽的國家都是這樣，坐進辦公室面對面一通聊；後來才發現，大多數國家都像銀行一樣，排隊或叫號，最後隔著玻璃簡單提問。

一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一個月眼看要過去了，簽證遙遙無期。漫長的等簽證過程，從3月底送簽桃花朵朵開，到4月底全城柳絮紛飛，小棉襖變成了小背心，護照有去無回，簽證無聲無息，死活不知。我這五一出發的行程啊！對於一個習慣了地中海燦爛陽光下的慵懶，9點吃早飯3點吃午飯然後睡3個小時午覺的愛琴海人來說，也許就是這速度！N個電話過去，依然慢條斯理不急不忙，答曰再等等就給你了。終於在四月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後天就要出發，還沒有拿到簽證的時候，我受不了希臘使館的節奏了，準備去大使館“靜坐”。門口站崗的小戰士聽明情況後放行，進入使館辦公室，愕然發現居然已經有黑壓壓一群人在此“靜坐”——要簽證，怪不得警衛把我也放進來！等到快中午的時候，不大的使館辦公室已經是電話聲、咆哮聲此起彼伏，恍惚間仿佛進了早上7點的菜市場。希臘工作人員依然不急不忙，告訴前來“靜坐”的、圍觀的人民群眾——下午就給你們，再等等啊，乖啊。不行，話音沒落男女老少就撲上去，讓他立刻交出簽證，否則不讓吃飯！有飯不能吃的使館工作人員被逼無奈，只好當下就開工，挨個叫名字發簽證。等到大家都拿到簽證，看著簽發日期，著實哭笑不得。有的，是昨天發的，有的，居然就是今天發的。這些群眾可都是明後兩天就要出發的！

這就是我們第一次申根，上門要來的簽證，好在結局驚喜。

幾天前，有著名的旅遊網站發起曬第一次出境旅遊的活動。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如此吧，萬水千山走遍，最值得回味、最感到激動的永遠是第一次出境，不論目的地是哪裏。那時候我們連護照、簽證的關系都傻傻分不清楚，第一次搭乘國際航班出境也極為興奮懵懂。之所以費那麼多筆墨追憶第一次簽證經歷，是因為我了解每一個中國好青年“周遊世界”的夢想啟動之際，都橫著那條叫visa的溝，尤其是像我一樣白本、沒有多少積蓄，第一站就選擇歐洲、北美這些地方的人。

你總聽得見夜半微信響，旅遊達人在朋友圈曬世界各地的美照。為什麼別人活得那樣“瀟灑”，自己這樣憋屈？說到底，我們的人生就像一場“角色扮演”的舞臺劇，我看見的都是別人站在舞臺上的樣子，你哪裏知道她卸妝之後皮膚上的坑坑洞洞？聽上去華美的歐洲蜜月之旅，你哪裏清楚背後的辛酸與不易呢？

世界，在蓋上第一枚簽證章的那一頁護照下掀開斑斕的一角。8年戀愛，10年約定，愛琴海之後，撒野的路上彼此奉陪。新晉“已婚婦女”，恐婚之癥，找個方法痊愈吧。

硝煙過後降落諸神之城

“你們居然現在要去雅典？不安全！”

“希臘經濟危機都要破產了，聽說很不安全。”

“沒看見萬人遊行的新聞嗎？據說很亂，很不安全。”

自從作了蜜月去希臘的決定，所有聽說了我們計劃的親朋好友都舉出各種新聞報道或事例勸誡我們不要去，好像準備去的這個地方不是歐洲文明源頭的希臘，而是坐在火藥桶上的伊朗或阿富汗。也難怪，整個2010年的上半年所有電視臺只要談到水深火熱的國際形勢，都必然會捎上據說屬於崩潰邊緣的希臘。畫面永遠都是看起來一片蕭條、淒涼、門可羅雀的希臘國會大廈，可憐巴巴地站著僅有的兩個穿裙子的士兵。就連之前咨詢過的旅行社，也很有良心地置掙錢於不顧，好心建議我們“過幾個月再去吧”。我從來都沒有偏向虎山行的探險氣質，只是婚假有過期的危險，而因為“經濟危機”和“遊行示威”而得出不安全所以不能去旅行的結論，讓人容易產生“死不瞑目”的沖動。

寫信，給做過預訂的希臘酒店問問，你們那兒還在折騰嗎？雅典會不會很不安全？很快得到歲月靜好、吃喝照舊、很安全的回復。即便如此，在啟程之際還是收到諸多親友的慰問，我們真的只是去度最美好的蜜月，不是去阿富汗做戰地記者。阿寶爸媽和我爸媽對於我們這趟旅途的囑咐倒是言簡意賅，只有三句話：第一，你們要註意安全；第二，你們要尤其註意安全；第三，你們千萬要註意安全。

登機的那天早上，我也感到有些不安，因為出發前一天中午才拿到簽證，之前由於擔心無法成行而導致最臨近的雅典酒店無法取消，所以一直沒預訂。也就是說，淩晨兩點半當我們走下飛機，如果沒有在上飛機前利用首都機場的網絡找個住處，我們將拖著沈重的箱子遊蕩在夜半雅典的街頭。而且是前一天剛剛經歷過如火如荼的全城大罷工的雅典街頭。親友們關於“不安全”的各種想象開始在我心頭蕩漾，我在登機口隨便瀏覽到一家還湊合的雅典酒店，希望在最後關頭把我和阿寶從“雅典夜半奇遇記”中拯救出來，不料卻在最後關頭死機斷網。最後的那點希望就在阿航的登機通知中破滅了。一路上，除了吃、喝、睡之外，阿寶專註鉆研剛買兩天的單反相機的使用方法，我則進行如何在雅典快速找到靠譜酒店的科學規劃。考慮到希臘經濟“正處於崩潰邊緣”，機場未必能有網絡給我蹭，我寫了幾個應該會用到的英文句子準備一下飛機就給之前瀏覽的那家酒店電話訂房。雖然大使館VO的英語讓我心有余悸，但提前準備好訂房英語20句，應該沒問題吧。

“Hello! I need one room for two persons”

“Hello”事實證明，我低估了奶酪般濃郁的希臘英語也高估了自己長滿蘑菇的中國英語。雙方分別一句“Hello”成為電話這邊和那邊唯一的英文對話，除了這個詞之外，我再也聽不懂聽上去很熱情的雅典男士的任何一句話了。無論我自言自語般甩出“訂房英語20句”中的任何一句，他的回答都像是荒原上奔過的兔子，我拼死也追不上夠不到。最終，只得丟下一句不清不楚的“ByeBye”，落荒而逃。

掛上這個詭異的訂房電話之時，就是“雅典夜半奇遇記”上演之際。

已近淩晨三點，走下機場大巴，望著地上七零八落的行李，兩個因為時差、熬夜又流落街頭的“蜜月夫妻”都產生了無家可歸、老無所依的悲涼心緒。難道就這樣睡在幾千年歷史的雅典憲法廣場附近的馬路牙子上嗎？巴士站附近，警燈一直閃爍，幾十名荷槍實彈的警察來回巡視，剛結束“群體性事件”的這座古老城池在深夜還彌漫著“硝煙”。一百米外，NJV Athens Plaza Hotel巨大的璀璨招牌這時簡直救人於水火，盡管我預計它的五星級高價應該讓我寧願選擇蹭麥當勞也不想屈服，但還是拖著行李直奔該酒店。我的背包裏放著出門前朋友大灰為了讓我們能隨時“安全聯絡”而塞進來的專業對講設備，至少有6公裏的使用範圍。接下來的計劃就是，一個人手持手臺在該酒店大堂看行李，另一個手持手臺出去找可以負擔得起的小酒店禮貌和尊重起見，我們還是跟酒店前臺客氣地咨詢了一下價格——優惠之後270歐元。這顯然不是兩個三天之前還苦惱於“第一次出境如何獲得個人遊申根簽證”的人可以接受的價格。前臺小夥沒有對我們投來任何疑似輕蔑的目光，而是欣然看著我們放下行李在金碧輝煌的大堂暫時安營紮寨，調試對講機。我留在大堂陪著行李大部隊，阿寶出去尋找附近區域100歐元以下的經濟型酒店，這樣在“兵荒馬亂”的雅典深夜可以減少年輕女性出沒的危險性吧。

“剛找到一個80歐的酒店，不過沒房。”

“收到收到，我還活著。”

“有個酒店90歐，很幹凈，旁邊是個迪廳，還在蹦。”

“收到收到，我聽見音樂了。”

第一次出國旅遊，在離北京萬裏之遙的地方，第一次踏上歐洲的土地，第一個夜晚，我們居然蓬頭垢面地玩對講機。初夏的風吹過雅典的深夜，手臺不斷傳來嘈雜抖動的各種聲響，還有清晰的警笛聲忽遠忽近，冒出來的一點點人在旅途的相依為命心緒，此情此景竟然讓我們彼此產生一種奇異的吸引。以至於每一次回想起在雅典的日子，最覺得難以忘懷甚至有無法用言語表達的雋永的，不是宙斯的神殿，不是哈德良拱門，甚至也不是矗立在愛琴海之巔的衛城，而是這個有些難以啟齒的為摳門省錢兩個人隔空傳話的“奇妙”夜晚。

阿寶一直說他負責家庭物質文明建設，我負責家庭精神文明建設，可是我們這樣拮據的一個晚上，讓物質文明的負責人有點慚愧。我說，如果沒有這第一次這個夜晚的“拮據”，我們如何為以後旅程每一點進步的“奢靡”而無比甘之如飴。年輕的時候走街竄巷的窮遊，比年長之後五星級酒店刷假牙的度假，更讓人覺得驚艷和欣喜。

半個小時以後，阿寶在對講機裏說終於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小酒店，只要80歐，可以結束對這個新古典主義五星級酒店大堂“雞賊”的利用了。這時NJV Athens Plaza Hotel的前臺小夥走了過來，微笑著很好心地提醒我：你們最好關掉手臺，今晚這麼多警察，如果你們竄了臺被警察發現使用這種設備，會有麻煩。這使我對這家酒店的好感度即刻飆升到100%。經常能體會到，那些高檔的星級酒店基本上都有這種寬容和善意，於是我們經常路過一些不錯的酒店解決歇腳和方便的需要，不論是在國內還是國外。

和前臺小夥告別，再次拖著行李投奔剛找到的小酒店。淩晨4點，兩個顛沛的旅人穿越憲法區的古老街道，在昏黃的燈光下留心著酒店小小的招牌。街邊建築繪滿不知所雲的艷麗塗鴉，低矮的房屋擁擠、參差不齊，白天這是雅典最繁華的步行街區，也是轟動世界的大遊行途經的區域。一直在來來回回巡視的雅典警察，讓我們感到“流落”異國他鄉的第一個陌生夜晚多了幾分安定。多家酒吧此刻依舊喧鬧，縱情奔放的年輕男女讓人難以相信這就是媒體上不斷報道的經濟隨時會崩潰的希臘。難道是因為企業都倒閉了，這些人第二天不用上班？

小酒店前臺報價80歐一晚，我隨口說了一句，不如70吧。前臺小夥子猶豫了3秒鐘居然就說OK了，其實我們這副走投無路且鐵定不會再另找別家的樣子，他完全可以拒絕的。嘿，這個樸實憨厚的希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