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中的靈魂底片》
 
勒韋爾迪蘸著小雨點寫詩,從詩中飛出九頭鳥,
落在顫抖的樹葉上,像從雨簸箕裏飛出的墨水,比淚水猛烈。
我把詩放回原處,在必要的時候去喝一次酒,
我想把抑郁丟在了酒肆裏,
我在喝酒,讓身體等於甘醇的法則,
在吼,像一頭發瘋的獅子在反抗死亡的紅色。
我並不顧及身體上的一張人皮,
又突然在酒精的濃度中沈淪下去,抑郁在一個酒杯中。
我在混亂不堪的思緒中橫飛一通,
打碎身體的玻璃,把我丟給一個酒肆,
讓保羅·艾呂雅從超現實主義的背面伸出一個手指,
在恍惚和疑慮之間指責我,
在說:“你在酒肆中又施展什麽魔法。”
現在,我在酒壇子上撫摸一把說:“詩在抽象的言辭之外。”
我有一種活膩的活法,在詩歌裏膩久了,
心有些軟,想跳樓,跨過防跳網卻很難,我坐在木板凳上磨刀。
我的余生很愚鈍,在偏見中留下惡夢,
十一月十一日,我抱住自己孤獨度日,孤獨殘忍而疲倦。
我低頭,卻撞見潰敗的命運在磨牙,想殺人,
但詩就是死,死不會教我從絕望深處活下來。
我從詩歌的死路上路,把靈魂的活動強加給這個世界,
讓風景吞掉我的影子,像洛爾卡唱起騎士之歌,
騎著漆黑的小馬,穿過原野和烈風,
在靴邊懸掛滿袋的綠橄欖,等我趕路去科爾多巴。
西班牙,像詩歌的一個暗號被長槍黨敲了一次門,
在說:“茅屋劇社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看見科爾多巴大劇場的天鵝絨帷幕徐徐落下,觀眾散去,
觀眾走在淒冷的大風中哭泣,在問:“誰有背叛的嫌疑?”
我被叛徒轉移到一座監獄,我是誰的囚徒?
我在囚室裏緊握一把鐵鍬,在幹著徒勞的活兒,
一只貓頭鷹在窗外叫著,劃破了囚室的寂靜,
這叫聲像我的輪廓,在廓清我,
我變成了一個人的化身——馬克斯·雅各布。
這讓我消失在我的眼睛裏,酒肆不知道我的靈魂在酒肆中發芽,
也不知道我內心的火焰燃燒到什麽程度,
我的故事會給這個世界留下成堆的灰燼。
我死過兩次,我的心境空無一人,靈魂的一張底片或長或短,
在黑白的情緒中抖動,感覺酒肆裏空空蕩蕩,
一張空飯桌在空氣中飄,橢圓形的碗碟在大象無形上演繹一幕啞劇,
在大音希聲中反抗現實的意圖,
一碗水煮肉片的辣椒在吵架聲中打出一個手勢,
像兩個女人,在縫紉廠加工溫暖的被服,
溫暖的線索穿過了十一月的針眼,
讓冷酷的十一月跳過了十月,返回九月,九月在合法的繁榮。
而非法的詩意卻在潛伏,在我的賤骨頭裏散漫出來,
在傍晚散漫起來,在不朽的屍體中打著腹稿,
在說:“月牙是靈魂的一片嫩肉。”
禿頂的酒肉朋友在講述彩超,讓我的身體落入取景器的針孔,
在幻影中一寸寸增厚,像天空的局部,
在顯示器上顯現出胎兒蠕動的線條,
在心電圖的曲線上連綿起伏,仿佛是外星人在一條街上奔走。
我的肉體卻在酒杯底下蟄伏,又繞上三圈,
安排好自己的每塊骨頭,沿襲著貪杯者的套路喝下一杯酒,
和三個酒徒決一雌雄,在意猶未盡中和自己相抱。
房地產的老板在談論汽車的表盤和方向盤,
在說:“所有的方向都是一致的方向,
像一個國家的政治從市區到郊區,一致在建設摩天大樓,
我們都有必要登天兩次。”
我仿佛看見十一月的大雪壓住樓頂,白茫茫的覆蓋住整座城市,
然後又像煤氣管道裏的煤氣等於有毒的一個的觀念,
不斷變成最後的人生插曲,貫穿每個人的一生。
我們繼續喝酒,藝術劇場的朋友在用空啤酒瓶子代替話筒,
在講著民國時期那點兒事,滿身散發著舊劇本的氣味,
他已經厭倦了戲劇,在說:“冬天適合剔骨。”
又一杯酒下肚,他又說:“我接受社會主義的國號。”
我仿佛聽見一陣鑼鼓聲響過,像命運的副調,
在飽受著失眠癥的困惑,在輾轉反側中增加抑郁的厚度,
在偶然的存在中不經意地介入歷史事件,
“文化大革命”、樣板戲、鬥、私、批、修在加速度,
像一些敏感詞把藝術捆綁住,讓活像死一樣。
我有必要在戲劇中再詩意一下,
在幻覺的一面鏡子中把靈魂沖洗成底片,
用一把梳子梳理一下勒韋爾迪的淚水和鳥兒的羽毛,
給勒韋爾迪留下一個暗示:“樹葉落了,落在十月的寒風中。
樹葉是虛無之處的綠色火焰,死亡仍在觀看。”
看見我的影子從十字路口趕往靈魂的郊區,
像九尾狐經過了斑馬線的尷尬,看見冬天的野獸在倒立,
變幻成京劇,在舞臺上挖掘一張臉。
如今,京劇臉譜堆滿了詩意的倉庫,看見靈魂的影子都是黑的,
沒有體積,無法計算靈魂的重量,
我的靈魂在陰影裏咳嗽一聲,像是京劇臉譜上的一塊小補丁。
我有必要再詩意一次,我的五官在夜幕上陷落,
讓黑暗高於我的顴骨,讓我的靈魂在收銀臺上猛敲三下,
用硬幣壘起一座墳,壘起一種死法死於二十一世紀,
死於達利用胡須描摹的一幅肖像。
我戴著人獸面具在深夜敲墻,墻壁長出一個手指,
在和舊時代對暗號,在說:“萬法歸一。”
我說:“最好不猜酒令,勝算總是很少,小僥幸容易導致全盤皆輸。”
我聽見了廚房的流水像腹瀉,
也把天機揭穿,也讓我的靈魂跳入一個陷阱,
讓我在井底無法施展自己的魔法,像井底之蛙之於我的無知。
我躲在一汪臟水裏在害怕魂魄分裂,
卻看不清乾坤的大小,這讓我的家細越來越少,
在水落石出的日子等待舉事,想做一個明白人,
望著一朵白雲懸掛著一個酒窖,
酒在發出命令說:“九九歸一,三塊石頭也是流水。”
我在和三塊石頭相生相滅,
用剩下的一把老骨頭,繼續拿命治病。

2014-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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