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內爾·特里林·關於羅伯特·弗羅斯特的演講:(1959年)一次文化事件(4)

我將以此爲開端,來解釋我爲什麼會在今天這個場合里具有不同的身份。我還有更多的想法要表白。我必須得説,我的弗羅斯特——我的弗羅斯特:當我們覺得自己擁有一位詩人的時候,我們就會在自己的言談中添加何等高傲的架勢!——我必須得説,我的弗羅斯特並不是我從他的許多仰慕者心目中所體會到的弗羅斯特。他也不是那位用自己著名的、具有民主思想的簡潔言談來令獨具現代特性的詩壇感到困惑的弗羅斯特:恰恰相反。他並不是那位駁斥現代人關於人類生活本質的苦悶而驚詫之觀點的弗羅斯特:他的情況恰好相反。他也沒有用他對古老的美德、單純、虔誠,以及情感方式的肯定來寬慰我們:他根本沒有這樣做。當然我還不至於宣稱我的弗羅斯特根本就不是一位美國詩人:我相信,正如所有人都公認的那樣,他是一位十足的美國人,但他的行爲方式卻不同於所有人對他的設想。

關於美國文學的美國屬性問題,我的主要導師之一便是作爲知名批評家的D.H.勞倫斯。我要在此引用勞倫斯評論美國古典文學的那本書(此書意義重大,同時也飽受爭議)的卷首段落:“我們覺得,老式的美國古典作品猶如兒童書籍。當然,這只能體現我們自己的幼稚感受。美國古老的藝術演講包含一種僅屬於美洲大陸的異域品質,這一點是其他地方所不具備的。”勞倫斯繼續説,這種獨特的異域品質被世界忽視了。“我們很難聽到新的聲音,”他説,“同樣也很難聽到未知的語言……爲什麼?因爲恐懼。最能令這個世界感到害怕的,莫過於一種新的體驗。世界能對任何思想進行分門別類的處理。但它不能替一種真正的新體驗進行分類。它只能選擇躲避。世界是一個了不起的躲避者,而美國人則是其中的‘翹楚’。因爲他們能躲避自我。”

我還想引用勞倫斯更多的語句,而且因爲它們與弗羅斯特先生的散文風格和內容具有契合的關係,所以覺得更可以自如地加以引用:“藝術家通常都是可惡的騙子,但他的藝術——如果它的確是藝術的話——將告訴你他那個時代的真相。而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會有永恆的真相。真相是因時而變的……過去的美國藝術家都是些無望的騙子……永遠都不要相信藝術家。要相信他們所講的故事。批評家的固有功能就是要將故事從創作它的藝術家手中解放出來……所以,你們得聽我(批評家)的,不要聽他(藝術家)的。他會對你講出你想聽的謊言,而你也會因此而難逃其咎。”

現在,從事實上來看,羅伯特·弗羅斯特並不是一個説謊的人。如果認爲他是個騙子,我就會毫不猶豫地講出來。然而,他並非如此。在他的某些詩作中——我稍後會提到其中的一兩首詩——他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他的所作所爲;而且,如果我們不知道他在其他詩作里表現了何種作爲(因爲他沒有明確地告訴我們),那麼這也不是他的過錯,而是我們自己的過錯。我們不需要從他的手里將故事解放出來。

我認爲,羅伯特·弗羅斯特在他的詩中所做的一切,正如勞倫斯所言,等同於美國古典傳統所包含的那些偉大作家的做法。他們的事業具有終極的激進主義色彩。勞倫斯説,它由兩種事物所組成:舊意識的瓦解和衰落——勞倫斯指的是舊的歐洲意識,以及處於底層的新意識的形成。

毋庸贅言,如此激進的事業並不是通過對舊的美德和虔誠的恢復和肯定來實現的。它是通過用一種新的方法來表現生活的可怕現實來實現的。我覺得羅伯特·弗羅斯特是一位恐怖的詩人。如果能令聽衆更容易接受的話,我們可以稱他爲具有悲劇特徵的詩人,但我們偶爾也有必要從這個文學術語的庇護下走出來,因爲這也可能是非常有用的。他所想像出來的宇宙是一種恐怖的宇宙。讀一下題爲“設計”的那首詩,看看你是否睡得更加安然。再讀一下《不深也不遠》——我經常覺得這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完美的詩作——然後看看你是否能得到任何的警示,然而我們只能感受到空虛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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