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人馬的前鋒相互接觸,混在一起。趙行德不久就再一次進入鬼哭狼嚎的阿鼻地獄。這次是短兵相接,雙方展開了殘酷的白刃戰。但見刀光劍影,只聞殺聲鼎沸。趙行德殺得性起,乾脆將旋風炮從馬鞍上扔下去,操起一把大刀,掄開了,朝著跑到身後的回鶻人就砍。

趙行德再一次從“地獄”中脫身出來,他感到像是被拋入了一片太虛幻境之中一樣。眼前是白色的陽光,黃色的沙丘和蘭色的天空,天空中還飄浮著雲彩。身前身後還有很多像自己一樣、剛從戰場中脫身的其它隊伍,只是這些隊伍都顯得稀稀拉拉,沒剩下幾個人。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自己認識的人就更少了。他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朱王禮的身影。趙行德一邊走,一邊向原野上四處張望。剛才的地獄戰場已經一分為二。從戰場中擺脫出來的人馬隊列恰如脫繭的蠶絲,在廣袤的原野上一會兒畫出一個半圓形,一會兒畫出一條拋物線。彎曲、伸直、相互交叉,自由自在地畫出各種曲線。戰場中的人馬也未曾有過一瞬間的停止,也在不停地運動和變化。行德他們的隊伍離開戰場越來越遠,展開成帶狀,在山坡上劃出一條巨大的、平緩的曲線。這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部隊曾幾度與敵人交鋒,現在卻再也找不到對手了。幾個回合之後,回鶻人就已被打得潰不成軍。

隊伍圍著戰場繞了一個大圈,向西邊疾馳而去。在一個遠離戰場的地方,部隊停了下來。馬剛一停,趙行德就感到自己的身體從馬背上傾斜著倒下來。頭朝下,眼里的世界變得奇妙無比。白色的天空朝下,黃色的沙漠在上,位置顛倒過來。突然,他看到一個滿臉沾染著鮮血的人,像一尊鐵打的羅漢,騎在馬上,一邊向他走來一邊大聲地喊道:

“就剩你一個人了嗎?”

聽到這聲音,他才知道來人是朱王禮。

“大人別來無恙否?”

趙行德笑著反問道。

“你這傢伙豈敢無禮。”

趙行德趕緊翻身坐好,正色答道:

“行德不敢戲言,活著的人不多了。”

朱王禮告訴他說:

“我們的隊伍從今天起改為攻打甘州的先鋒,你也來吧。”

隊長語氣中包含著一種關懷的口吻。

趙行德一陣暈眩,又從馬背上倒了下去。戰場上傳來的喊叫聲變得越來越模糊,逐漸消失了。不久,從前軍調來了三千兵馬,補充到先頭部隊中。朱王禮的部下增加到三百人左右,趙行德亦在其中。

部隊出發了,趙行德將自己捆在馬背上,一邊搖晃,一邊打瞌睡地朝前走。部隊到達一個既有泉水又有小河的地方,決定休息片刻。乘休息的機會,趙行德請朱王禮喂了一點水給他喝。

這一天,天黑了部隊還在趕路,直到半夜才進入一個綠洲地帶,開始宿營。白色的月光下可以看到這里到處都栽種了梨樹和杏樹。趙行德解開繩索,從馬背上下來,倒在地上就睡著了。第二天早晨起來一看,身邊是一大片耕作精良的田地,地里還開了數十條渠道。耕地的盡頭處是低矮的小山丘,小山丘那邊已經看得到城墻了,想必是甘州城。

部隊呼吸著早晨清澈的空氣,來到城門跟前,朱王禮一聲令下,數百名弓箭手一齊放箭,頓時箭如飛蝗,射向城里。但是城內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朱王禮朝趙行德這邊走來。他還跟昨天一樣,滿臉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看上去煞是嚇人。

“組織五十名敢死隊員,衝進城去。你帶個頭吧。”

朱王禮對行德說道。

不一會,五十人的敢死隊衝進城去了。兵士們手持大刀,組成一個個方陣,隨後而行,也進了城門。一進城就是一個大水池,池中的水清澈見底。池旁站著兩匹馬,卻並無一人。附近散佈著一些用土墻圍起的房屋,房屋周圍栽滿了枝繁葉茂的樹木。

五十名騎兵深入到了城內,在道路的轉彎處,為了防止遭到偷襲,他們就改變成單列行進。趙行德奉朱王禮之命,走在隊伍的前面。道路兩旁住家的房屋越來越密集,但卻始終沒有見到一個人。偶然不知從什麽地方飛來一支冷箭,射到一個騎兵的身上,除此之外,全城悄然無聲,似乎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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