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凱麟: 分裂分析傅柯:文學布置中的越界(11)

從這個觀點來看,傅柯從薩德、胡塞或布朗修作品中所想提出的問題是: 什麼是特屬於語言的界限時刻?透過書寫如何可能表達一種界限態度?什麼是界限與越界在字詞平面上的變態孿生關係?而且,其最終導出何種由界限所定義的語言存有?如果對傅柯而言,越界的必要來自等待自由的不耐,54 那麼由書寫所強勢迫出的語言越界,其所解放的,正是語言自身。換言之,工作於界限上的書寫行動(依循傅柯在〈何謂啟蒙?〉的邏輯,或許可以命名為「批判書寫」),使得語言存有被定義於語言界限上,並因此獲得一種由語言的限制(正字法、句法、文法……)中解放的自由。55


如果越界迫出界限存有,且如果界限存有同時也在文學布置上定義了語言存有,哲學的姿態從此則在於正面思索此存有本身,思索其稀有性及其所可能夾帶的存有論啟發,而不再是先決地對其否定、遠離、禁制、拒絕或逮捕。然而在這個由特異時空條件(纖薄空間與界限時刻)所限定的臨界狀態下,正如我們稍早指出的,詞與物不再相似,能被述說的事物因此非常稀少,因為「毫無真的語言」且「話語的困窘」56 成為常態。然而正是在此,傅柯明確指出,
「成就了哲學現在很應該去思考的界限經驗。」57 這是何以在傅柯著作中總是存在一種哲學與文學的親緣性,文學經驗一方面明確指向越界運動被激起的時—空條件,使得語言存有在被催迫到毫無厚度的纖薄時—空表面上展露其不可述的面貌,而且無疑地,當代哲學對這個另類時—空的思索已勢在必行;另一方面,文學存有本身(詞與物的日常關連在此斷開)則在此空間中自我再現(auto-représentation)與為己重複。文學僅為了文學自身,我們因此也可以理解何以傅柯指出,當代文學「不再能被給予它本身之外的任何客體」,58 文學僅只能是在語言界限上的「自我再現」,書寫必需置身於這個「自我再現的虛擬空間」之中;換言之,書寫最終是為了歷抵語言背叛自身(越界),且文學僅是為己重複(摺曲),這就是現代書寫所展露的雙重面貌。在此,「書寫不意指事物,而是話語,語言的作品什麼都不作,除了更深入鏡子不可觸知的厚度之中、激起此書寫早已是的雙重性的雙重性、由是發現一種可能與不可能的無限……」59 在越界作為書寫的零度下,任何文學讀本、典範或經典所劃定的場域內都不再是書寫的允諾之地,而文學的生命則成為語言界限上由自我再現或為己重複所說明的無窮鏡像與自我增生。一切彷彿只是(被摧逼到界限的) 語言表面的單純效果。語言纖薄表面的無窮自我再摺曲,而且此摺曲僅只存在於由「鏡子不可觸知的厚度」所怪異表達的虛構或虛擬空間中。這似乎就是傅柯所呈現的文學具體形象。60 關於文學存有與摺曲所形構的傅柯問題性,在〈分裂分析傅柯:文學布置中的摺曲〉中將從事進一步分析。

54 Foucault, Michel. “What is Enlightenment?”, in Dits et écrits, vol. IV, 574.

55 Michel Foucault, “Préface à la transgression”, in Dits et écrits, vol. I, 240.

56 Ibid., 249.

57 Ibid.

58 Michel Foucault, “Langage et literature”, conférence dactylographiée à Saint-Louis Belgique, 2.

59 Michel Foucault, “Préface à la transgression”, in Dits et écrits, vol. I, 252.

60「催生了嚴格意義下被理解的『文學』的事件,在一種表面的凝視下不過是內部化(intériorisation)的秩序;其較多地涉及一種朝『域外』的經過。」(Michel Foucault, “La pensée du dehors”, in Dits et écrits, vol. I, Paris: Gallimard, 1994, 520, 8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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