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煒《走進耶魯》第10章 校園思見 (5)

一腳同時踏入兩條河流

——《河城》、“跨語境想象”及其他

“進入一種語言,就是進入一條生命的河流”。我曾在一篇小文中說過這句話,沒想到,卻引出我們耶魯孫康宜教授的一番感慨。她在一篇短文中說:此語讓她想起美國作家彼得?赫斯勒(PeterHessler)於2001年出版的一本名著《河城》(RiverTown)。彼得?赫斯勒在該書中描寫了他到四川長江邊上教中國學生學習英文的種種經驗,寫他在另一種語言環境中不但接觸新文化,而且重新觀看自己使用的語言及其文化的特殊感受,就像看著城市身邊的河流一樣隨著時序而富於各種色彩變化,寫得有意思極了,書剛一出版就得到《紐約時報》和TimeLiterarySupplement等報的好評。她說:你給耶魯學生教授漢語的經驗,也值得這麽好好寫一寫!

聞知孫教授此言,我趕緊找來《河城》一書細覽。一讀之下,仿佛鏡子似的,讀出了一個自己在康涅狄格河畔(彼得赫斯勒則在揚子江畔)以母語教學的孿生故事!希臘哲人赫拉克利特說過的一句很著名的話:“人不能同時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然而,用雙語在域外教授母語的經驗,卻是人在同一個時空裏,同時踏進兩條不同的生命河流的特殊歷練。本文的題旨——所謂“跨語境想象”,正是源出於此。

用語言去描述河流的意象,本身就是困難的。它或許是高空俯瞰下的沈沈一線,或許是飛流直下三千尺濺起的七彩虹霓,又或是高崖下沈滯移走泥沙俱下的一汪渾濁黃湯,或者狂瀾疊卷泡沫四濺之間的一片無邊迷茫……總之,用語言去言說河流很難,用此方語言去言說彼方語言——讓河流與河流之間發生對話,就更是不易了。——這,就是“跨語境”問題的困惑和意趣所在。

其實,今天沸沸揚揚的所謂“全球化”問題,還原到最基本的“技術層面”,首先就是一個“跨語境”問題——語言和語言、文化與文化、河流交匯河流之間,如何相互理解、疏解張力、發生對話的問題。如此一來,作為一個在美國大學教授漢語多年的教師,和一位以中文母語在域外堅持寫作的寫作人——從東方到西方,從域外漢語書寫到漢語教學,這樣一種雙語境、多語境的語言和生存經驗,既包含中西語言、文化環境之差異,也包含“書寫”與“閱讀”兩種審美行為之對照,就變得非常有意思,非常歧義繁覆,同時也就很難用各種簡約化、本質化的概念,去“一言以蔽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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