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克里斯蒂自傳》第七章 失去意義的領地(10)

當然我也像同時代的任何人一樣,本來就害怕離婚,我現在仍然如此。時至今日,我仍有種負疚感,因為我答應了他固執的要求,同意了和他離婚。每當我望著女兒時,心中仍感到當時應該堅持住,也許應該拒絕他的要求。

我又重返英國,變得鐵石心腸,對世界抱著懷疑的態度,但是更善於泰然處之。我和羅莎琳德及卡洛在切爾西租了一套公寓,羅莎琳德進了喀里多尼亞寄宿學校。這事辦得很成功。那兒的教學極為出色,孩子們對所學的東西很有興趣。學校要求很嚴,可羅莎琳德正是個喜歡嚴格要求的孩子。放假時她興緻勃勃地說:「誰也不會有片刻的空閑時間。」

有時她給我的回答聽起來令人莫名奇妙:「羅莎琳德,你們早晨什麼時候起床?」「我不清楚,聽鐘聲。」

「你不想知道敲鐘的時間嗎?」

「有什麼必要?」羅莎琳德說,「起床就是了。大約半小時后吃早飯。」

在加那利群島,我寫出《藍色特快上的秘密》一書的精彩篇章,這不是件易事。而且加之羅莎琳德的打攪,就更不是一件易事。羅莎琳德可不像她的母親,是個缺乏想像情趣的孩子;她眼中的世界總是實實在在的。給她輛自行車,她會騎上半小時。下雨天給她道智力測驗題,她會反覆地琢磨。但是,在奧拉塔瓦的旅館花園中,羅莎琳德沒什麼好玩的,只好在花圃前散步,偶爾滾滾鐵環,鐵環對羅莎琳德毫無意義,不像當年對她母親那樣有吸引力。在她看來鐵環不過是個鐵環罷了。

「聽我說,羅莎琳德,」我說,「別打攪我們。我要工作了.得再寫一本書。卡洛和我要忙上半小時。」

「嗯,好吧。」羅莎琳德悶悶不樂地轉身走了。我望著卡洛,她手執鉛筆端坐著,我想啊,想啊,絞盡腦汁地構思。終於,我結結巴巴地開始口述。過了幾分鐘,我注意到羅莎琳德剛好走過小徑,站在那兒望著我們。

「怎麼回事.羅莎琳德?」我問道,「你要幹什麼?」「到了半小時了嗎?」她說。

「還沒有。才剛剛過了九分鐘,去玩吧。」

「嗯,好吧!」她離開了。

我又重新開始口述。

一會,羅莎琳德又回到那兒。

「時間到了我叫你,現在還沒到。」

「嗯,我能呆在這兒嗎?我就站在這兒。不打攪你們。」

「就站在那兒吧,」我不高興地說。又開始口述。

但是、羅莎琳德的眼睛盯著我,像是美杜莎①的目光——

  • 希臘神話中蛇發女怪.觸其目光的人即化為石頭。一一譯註。


我比以往愈加感到所講述的一切都荒唐無比。我時而結巴,時而支吾,時而猶豫,時而重復。的確,那本倒霉的書是怎麼寫成的,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開始,我硬著頭皮寫作,不想幹。我構思了情節,司空見慣的情節,還有的是從我的其他小說里改編的。我知道結局如何,但又難以使構思栩栩如生地展現在眼前,人物也活不起來。此時寫書完全是受掙錢的願望和需要所驅使。

從這時起,我從一個業餘作家變成了一個職業作家。我背上了職業作家的重負,不想寫也得寫,不喜歡的也得寫,寫作效果也不理想。我一直討厭《藍色特快上的秘密》,但還是寫完了,交給了出版商。這本書和上本書一樣賣了好價錢。我對此也心滿意足了,儘管不能說為之驕撤。

加那利島的拉斯帕爾馬斯旅館至今仍是我冬季度假的理想處。那時,那裡靜謐安寧,很少有人光顧,只有那些去住一兩個月的人。那兒有兩處美麗的海灘。氣溫也很宜人;平均溫度70(華氏,譯者注)。在我的印象中,夏天才有這樣的溫度。白天大部分時間吹著和煦的微風;入夜,天氣仍暖融融的。晚飯後還可到露天小坐片刻。

就在這一個個夜晚,我和卡洛結交了兩位親密的朋友,盧卡斯醫生和他的姐姐米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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