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本文所說的“互文”來自文學理論中的術語intertextuality (互文性) , 指文本間相互交織、滲透的言語現象。文章以系統功能語言理論作為指導, 從語篇分析的角度探討了漢語手機短信的互文類型、語篇機制及其語域特征。

一 引言

1. 1 關於“互文”的概念

本文所說的“互文”, 與漢語傳統修辭格中所說的“互文”(即“互文見義”) , 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這裏的“互文”來自文學理論中的術語intertextuality, 漢語一般譯作“互文性”, 也有譯作“文本間性/文間性”以及“文本互涉”、“文本互釋性”等 (秦海鷹2004) 。一般認為， 這一術語是由法國符號學家與文學批評家Julia Kristeva (朱麗婭·克里斯蒂娃)  受到俄國思想家、語言哲學家和文論家M. M. Bakhtin (巴赫金) 影響所提出的。

所謂“互文”, 概括地說, 是指兩個或多個文本之間相互滲透、相互交織的言語現象。較有代表性的看法有廣狹兩種: 狹義互文性指一個語篇與可以證明是存在於此語篇中的其他語篇之間的關系; 廣義則指任何文本與賦予該文本意義的知識、代碼和表意方式之總和的關系。一個得到較廣泛的認同的定義則是: 互文性指“一個語篇中出現的融匯其他語篇的片段這樣的現象, 而這些片段在該語篇中可能被明確認出, 或者是被吸納其中”(徐盛桓2005) 。

對互文問題的研究,一開始主要局限於文學、文藝批評的層面, 從語言學角度入手, 把互文當作純語言的問題來研究, 國內國外還不多見。我國外語學界, 已有少數學者 (辛斌2000, 劉承宇2002, 徐盛桓2005, 朱永生2005等) 注意到了這一問題, 並納入語言學的範疇進行討論, 但系統的語言學研究目前尚未見到。事實上, 從作品的載體層面看, 互文性同樣是重要的語言學問題。傳統漢語修辭格研究所涉及的諸如“援引、仿擬、易色、鑲嵌、用典”等等以及“語碼轉換、夾雜、拼貼”等言語現象, 其實都是“互文性”的一種表現。

1. 2 語篇的“互文”性質

語篇 ( text) 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 隨著西方話語語言學在我國的引進和探索而出現的一個語言學上的概念, 大多數情況下, 人們把語篇看作一種大於句子的言語單位, 由多個語句集合而成。語篇類型多樣, 體裁豐富, 可以是書面作品, 也可以是口頭言談; 可以是散文、詩歌、小說, 也可以是對話、通信、答辯, 一份報告、一張便條、一條短信都可以是語篇。不管以何種形式出現, 一般來說, 語篇都須有一個論題結構或邏輯結構, 並且語義連貫。

雖是一個連貫的整體, 但任何語篇都不是完全“自給自足”的一個獨立存在。在Kristeva (1980: 36) 看來，“文本是眾多文本的排列和置換, 具有一種互文性質: 在一個文本的空間裏, 取自其他文本的陳述相互交織、相互中和。”任何文本都是互文本, 前文本、文化文本、可見不可見的文本, 無意識或自動的引文, 都在互文本中出現, 在互文本中再分配 (陳永國2003) 。

“一個作者在寫作自己的語篇時, 會通過對另一(些)語篇的重覆、模擬、借用、暗仿等,有意識地讓其他語篇向本語篇產生擴散性的影響”(徐盛桓2005) 。因此, 理論上說, 一切話語、任何語篇都具有互文性質, 互文性已經成為語篇構成的一個基本特征。

1. 3 本文的探討對象與理論基礎

“互文”現象在語篇中隨處可見, 漢語並不例外。采取“互文”形式來組織語篇結構似更成為現代人的一種時尚, 這一點在當今科技語言 (如網絡語言、電子語篇、手機短信等等)中表現得極為突出。我們選取漢語的手機短信作為互文語篇考察的一個小窗口, 是基於短信所具有的諸多條件。作為小型語篇, 短信的種類濃縮了漢語言表達的多種語體形式, 融入了語音的、詞匯的、修辭的、語義的、語法的、語用的等多種要素,因此,以此作為視角來討論漢語的互文語篇,或許可獲“窺斑見豹”的點滴收獲。本文將以系統功能語言理論 ( 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 作為指導, 從三個方面來討論手機短信的互文問題: 首先描寫互文短信的種類, 然後探討互文短信的語篇機制, 最後討論互文短信的語域特征。

二　互文短信的種類

“引用、暗示、參考、仿作、戲擬、剽竊、各式各樣的照搬照用,互文性的具體方式不勝枚舉, 一言難盡”(薩莫瓦約2003: F2) 。盡管理論上, 一切的話語都具有互文性質, 但我們仍然把“互文”放在相對狹義的層面進行討論, 即文本中交織或滲透一般人常識中能夠感知辨認的其他文本的言語現象或言語表達形式。由於篇幅短小, 手機短信中的互文現象不少都表現為詞句性的、片段式的引用、吸納、模擬,整體語篇借用搬用的情形相對較少。依據這一標準, 漢語中的互文短信, 就我們目前所收集, 約有以下九種類型。

2. 1 嫁接式

（1）感情欠費; 愛情停機;  諾言空號; 信任關機; 關懷無法接通; 美好不在服務區; 一切暫停使用; 生活徹底死機。

（2）刪除昨天的煩惱, 確定今天的快樂, 設置明天的幸福, 存儲永遠的愛心, 取消世間的仇恨, 粘貼美麗的心情, 複製醉人的風景, 打印你的笑容!

兩則短信的內容全是日常生活的話題, 卻夾雜或插進行業性的專門術語, 形成一種“甲語體行文融匯乙語體專門用語”的語篇模式, 在乙語體的用語中, 往往以電腦、通訊行業的術語為多。漢語修辭學中, 有人將這種手法視作“詞語換位”、“易色”等辭格方式。

2. 2 粘貼式

(3) 祝您百事可樂, 萬事芬達, 心情雪碧, 工作紅牛, 生活茹夢, 愛情鮮橙多, 天天娃哈哈,

月月樂百氏, 年年高樂高, 永遠都醒目!

(4) 祝願你致富踏上萬寶路, 事業蹬上紅塔山, 戀人賽過阿詩瑪, 財源遍布大中華。

“百事可樂、芬達、雪碧、紅牛”等以及“萬寶路、紅塔山、阿詩瑪、大中華”都是商品的標牌, 語篇的創作者取其字面意義 (有的甚至是取其諧音連及意義) , 巧妙地將這些產品名稱“粘貼”到日常話語之中,形成一種“貼標簽”的語篇模式,使語篇具有“一箭雙雕”之功效。

2. 3 鑲嵌式

(5) 雪冬好景怡心醉, 共訴人情酒一杯, 道上一聲祝願語, 臘梅生色星光璀。道路平穩無阻礙,心境安寧不傷悲。

(6) 一線情緣牽白頭, 日日思念排憂愁, 不要怪我癡情種, 見你常在夢境中。如果你我本有緣, 隔山離水一線牽, 三月桃花正旺盛, 秋後果實最香甜。

前例每個小句的第三字和後例的第一字組合起來分別是“好人一生平安”、“一日不見, 如隔三秋”。語篇采取“拆詞”的方式, 將要表達的話語化整為零, 分別鑲入每個小句之中(一般是某個固定位置) , 與其他成分組成有意義的話語。表面上看, 傳遞的信息是整個語篇內容, 實際上只有“嵌入”的這些字眼才是編碼者真正要傳遞的信息。整個語篇像是謎面, 而鑲嵌的話語則是謎底。所嵌話語一般是普通人熟知的一些現成語句, 以歌曲、唱詞見得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