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Comment
故事的敘述實際上可以幫助人類生活與人性,鼓勵同理心、動員對社會變革的支持,以及支持社會運動(Fernandes,2017,第5頁)。George Landow(1997)與 Michael Joyce(1995)提到,超文本是一種敘事機器,每個程式都會產生不同的敘事。每一次閱讀都會成為一篇新文本,因此,超文本敘事成為一位虛擬的說書人(Joyce,1995,第193頁)。
Ryan(2011,第47頁)指出,數位世界提供了更多互動式的故事,並允許使用者直接參與情節的揭露與發展。Ferrari(2017,第viii頁)則認為,說故事是一種溝通形式,既是藝術,也是藝術之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並且具有特定目的。
Polletta(2006,第4頁)表示,說故事的運用可追溯至16世紀法國的稅收爭議時期,一直延續到20世紀美國的民權運動。Heir(2018,第1頁)認為,說故事的運用與組織在知識管理、品牌管理、品質管理與衝突管理等方面的利益息息相關。
說故事不僅是一種用於達成目標和作為政治籌碼的介入技巧(Colvin,2018),也是表達身份政治的方式(Pullen,2009),或是一種依靠敘事作為政治行動來建構政治論述的方法(Bowles,2010)。民主需要透過故事來辨識我們是誰、我們認為自己想要什麼、我們對政治人物的看法,以及我們認為政治人物對我們的看法(Coleman,2015,第168-169頁)。說故事是一種支持聲望與建構政治領導神話的工具(Hanska,2012);它也能幫助人們理解政治敘事是否具有說服力(Tily,2003)。
Arendt(1994,第225頁)認為,說故事為觀眾提供了想像的空間。透過故事,觀眾可以學習與詮釋,並傾向於傳達真相,而事實真相總是與特定人物、事件以及涉及眾多人的環境相關,這些在政治中都是自然存在的事情(Arendt,1993,第238頁)。
[Copyright © 2021 The Contestation of Political Storytelling in Presidential Candidates During the 2019 Federal Election Andika Hendra Mustaqim. Published by Atlantis Press SARL.This is an open access article distributed under the CC BY-NC 4.0 license.]
愛墾APP:文學批評與真理~~
1.耶魯大學英語教授克拉姆尼克(Jonathan Brody Kramnick)在其2023年著作《Criticism & Truth》中為批評辯護,他證明其價值的基礎是:「文學研究學科特別理解自己相對於其前身地位,和我們現在稱為 STEM 學科的地位都在衰落。」
關於人文學科制度地位的衰落,以及文學批評家——和批評——在學術界和面向公眾的所謂大眾批評中的角色,克拉姆尼克表達了極度的關切和焦慮,并提出如何處理這危機的觀念。
克拉姆尼克相信,這危機可以通過復興細讀實踐得到拯救。細讀是「關於寫作的寫作」,當熟練地進行時,它「在詮釋的行為中創造新的東西」。其《Criticism & Truth》關於文學批評的功能、方法和價值及其在大學中地位,長久以来鼓勵了學界對論證批評的信念:也就是它「能夠以某種方式講述關於世界本身的真理,不僅僅是關於被稱為文學的那小部分。」
他主張「細讀」是最能完成這一點的方法。因為細讀是「關於寫作的寫作」,當熟練地進行時,它「在詮釋的行為中創造新的東西」。Kramnick 論證細讀的技術或技藝產生關於文學的知識和真理,這些與其他學科的實踐者為了「在學科在學院中立足以及學院在世界中立足的危機時刻,為詮釋工作聲稱相關性」而產生的真理類型相當。
他認為,批評不是翻譯,而是迂迴表述(periphrase)。它不能聲稱重新發現作品的「本質」,因為這種本質正是主體自身——也就是一種缺席(absence):每一個隱喻都是沒有實體的符號,而符號過程在其繁複中所指涉的,正是這種意指對象的遙遠性。批評者只能延續作品的隱喻,而不能將其還原;換言之,如果作品中真有一個「隱藏的」且「客觀的」所指,那麼象徵就不過是委婉語,文學就不過是偽裝,而批評則不過是語文學(philology)。將作品降格為純粹的明示是無益的,因為那樣一來,人們立刻就無話可說;同時,作品的功能也不可能是讓讀者閉上嘴。但同樣徒勞的,是在作品中尋找它「想說但未說」的東西,並假定它擁有一個最終的祕密——一旦這個祕密被揭開,同樣也就無話可說。無論人們對作品說了什麼,它總會保留著某種關於語言、關於主體、關於缺席的成分,就像它在誕生的那一刻所具有的一樣。
2.在這樣的制度性背景下,克拉姆尼克所面對的,不僅是單一學科的存續危機,更是一種知識生態的瓦解。人文學科的價值,在二十一世紀的高等教育治理架構中,被愈來愈多地量化為可直接兌現的經濟效益與就業導向。當學術經費與招生政策以「市場需求」為最高準則時,文學批評這類以詮釋、反思、辯證為核心的方法論,往往被視為邊緣的、奢侈的知識活動。
克拉姆尼克的焦慮,源於他意識到批評在雙重層面上遭遇削弱:
一方面,在學術界內部,批評的「學術權威」與「專業自治」受到跨領域融合、量化評鑑以及知識生產商品化的挑戰;另一方面,在面向公眾的領域中,「大眾批評」的空間被社交媒體的即時輿論、碎片化閱讀以及算法驅動的文化消費模式所取代。這種環境下,批評家不再被視為文化意義的中介,而更像是信息洪流中的「意見提供者」,其話語權與影響力被稀釋。
然而,克拉姆尼克並未僅止於感傷與哀嘆。他試圖提出一條不同於「向 STEM 靠攏」或「文化娛樂化」的出路——即恢復批評作為一種獨立且具有倫理責任的知識實踐的尊嚴。這並非否定跨學科交流的重要性,而是要重申批評的核心功能:透過語言、形式與歷史語境的細讀,揭示文本與世界之間複雜的相互作用。
他呼籲,批評家應當抵抗以「功用」為唯一評價標準的制度語境,轉而強調批評作為一種探問真理(truth-seeking)的方式,具有不可替代的公共價值。這種價值並不依附於短期的政策效益,而在於長期維護社會的反思能力與語言的精確性——這正是任何健全民主與文化生活的基礎。
因此,克拉姆尼克的觀點不僅是對人文學科的辯護,更是一種對當代知識生態的警示:若批評的地位繼續滑落,我們將失去一種重要的文化機制——一種能夠對權力話語進行審視、對社會共識提出質疑、對個體經驗進行深描的機制。這種損失,將不僅僅是大學的損失,而是整個公共領域的貧乏化。
愛墾APP:德勒兹藝術情動~~
藝術與感受性(sensation):藝術不是一種裝潢或風格,不是為了使素材變得更加好看或者更便於消費。藝術或許也有意義或者信息,但是使其成為藝術的,不是它的內容而是它的感受性、它的可感性力量或風格。
對應文本:《The Logic of Sensation》(Francis Bacon: The Logic of Sensation)~❝ What makes a work of art is not its form or its representational content, but its sensation. ❞ 使某物成為藝術作品的,不是形式或再現內容,而是感覺。
德勒茲在這本書中將藝術的本質歸結為「感覺(sensation)」的生產,而非形象的表現或美的裝飾。他明確指出:Material(素材);Form(形式);Sensation(感覺)。藝術不是關於再現,而是關於創造一種感覺力量。
補充:《A Thousand Plateaus》(Mille Plateaux),第七章〈Becoming-Animal〉中也說:“ Art is not the imitation of nature, nor the invention of forms, but the capture of forces.” 藝術不是模仿自然,也不是發明形式,而是捕捉力量。
這直接呼应了「不是為了美化素材或更便於消費,而是透過可感性力量來發生」
關於電影、敘事與風格:如果我們僅僅是想知道故事或者道德方面的信息,那麼為何我們還要花兩個小時去看電影?
對應文本:《Cinema 1: The Movement-Image》/《Cinema 2: The Time-Image》~德勒茲在電影書中明確區分「敘事內容」(narration)與「影像的力量」(force of the image)。他強調電影並不是「講一個故事」這麼簡單,而是透過光影、節奏、運動與時間來傳遞感受與思維模式。❝ It is through the image that thought makes itself felt. ❞
不是透過劇情,而是透過影像本身來讓思想得以感受。這段反問「那為什麼還要看電影」就是德勒茲的核心問題之一:觀看電影是進入感知與思維運動的空間,而非只是接收訊息或寓意。
生成 vs. 存在者/目的性:我們經常將生成思考為某種存在者所做的或經歷的事情。德勒茲顛倒了這種關係。先有生成,例如動作、知覺、變量等……真正的生成並沒有外在其自身的目的。」
對應文本:《A Thousand Plateaus》,第七章〈Becoming-Animal〉~德勒茲與瓜塔里在這章說明:「生成」(becoming)不是模仿,也不是為了達到某個目的。它是一種無目的、開放式的過程。❝ Becoming has no end, no goal, no subject. ❞ 生成沒有終點、沒有目的,也沒有主體。他們強調:生成是一種關係的構成、一種強度的位移,而不是為了達到某種人類或倫理目標。這裏所討論的「生成—動物並不意味著為了變得非人,或像動物那樣而去行動」正好回應這一段:真正的生成不是「做某件事」而是進入某種變化的場域。
文獻對照整理(英文版引文)
筆記主題 |
對應德勒茲著作 |
英文引文 |
關鍵概念 |
藝術不是裝飾,而是感受性力量 |
The Logic of Sensation |
“What makes a work of art is not its form or its representational content, but its sensation.” |
Sensation, Force |
藝術與敘事功能無關 |
Cinema 1 & 2 |
“It is through the image that thought makes itself felt.” |
Image as Thought |
生成無目的 |
A Thousand Plateaus, ch. 7 |
“Becoming has no end, no goal, no subject.” |
Becoming, Non-teleology |
愛墾APP:馬赫对“情動轉折”的啓示~~奧地利物理學家、心理學家、科學史學家與哲學家恩斯特·馬赫(Ernst Mach;1838年—1916),提倡「經驗唯實論」(empirio-criticism),主張所有知識應基於直接感官經驗,而非抽象的形上學推論。他的學說,對“情動轉折”(affective turn)下的認知心理學有何貢獻?
恩斯特·馬赫(Ernst Mach)雖然最著名的成就是在物理學(如馬赫數)和科學哲學(如經驗批判主義)方面,但他對情動心理學(affective psychology)也有間接而深遠的影響,尤其是透過以下幾個面向:
1.反對形上學、強調直接經驗:馬赫提倡「經驗唯實論」(empirio-criticism),主張所有知識應基於直接感官經驗,而非抽象的形上學推論。這個觀點影響了後來對情感的研究,尤其是在心理學從主觀的、哲學式的分析,轉向經驗科學與實證研究的過程中。
對情動心理學的貢獻:情緒被視為一種主觀經驗,馬赫的思想鼓勵心理學家試圖以科學方法來描述與量化情感,而非單純從哲學推論出情感的本質。
2.對感覺的分析:馬赫在其著作《感覺的分析》(Analysis of Sensations, 1886)中,強調感覺是心理與物理世界之間的橋樑。他認為我們對世界的認知是透過「感覺要素」(elements of sensation)建構而成。
對情動心理學的貢獻:這種對感覺元素的細緻探討,為後來心理學家研究情緒的身體與感官基礎(如詹姆斯-蘭格理論中的生理反應)奠定了方法論的基礎。
3.對心理現象的整體性看法:馬赫強調經驗的整體性與連續性,反對將心理現象切割為孤立的元素來理解,這與後來格式塔心理學(Gestalt psychology)的思想有共鳴。
對情動心理學的貢獻:這種整體觀點促進心理學家去理解情緒不只是個別反應,而是與整體知覺、認知與身體狀態緊密相關的經驗。
4.對心理學方法論的影響:馬赫對科學哲學的思考影響了包括卡爾·皮爾森(Karl Pearson)和後來的邏輯實證主義學者,這些人在20世紀初期的心理學中推動了更多實證與統計方法的應用。
馬赫對情動心理學的貢獻: 雖然馬赫並非直接研究情緒或情感的心理學家,但他的哲學觀點與對感覺的分析:鼓勵將情感視為可經驗、可研究的科學對象;推動心理學由哲學轉向實證方法;對後來心理學理論(如詹姆斯-蘭格理論、格式塔心理學)有間接啟發。
馬赫在其著作《感覺的分析》(Analysis of Sensations, 1886)的主要理論是什麼?
馬赫在其著作《感覺的分析》(Die Analyse der Empfin-dungen, 1886;英譯 The Analysis of Sensations)中提出的主要理論核心是:
感覺元素論(Elemente-Lehre):所有經驗世界的基本單位是「感覺元素」(elements of sensation)
1.感覺元素是世界的構成基礎:馬赫主張,無論是「物理現象」還是「心理現象」,其根本都可以還原為感覺元素。例如:一個「紅色的球」不是一個客觀的「物」,而是包括了視覺的紅色、圓形、觸覺的圓滑感、空間定位等一連串的「感覺要素」。物質世界 ≈ 感覺元素的穩定組合;心靈世界 ≈ 感覺元素的變化與聯繫。
2.反對主體/客體二元論:馬赫不認為世界由「主體(自我)」與「客體(物)」構成。他認為「自我」也是一種經驗的組合,不是獨立於感覺之外的實體。名言:「Ich ist kein unveränderliches Subjekt, sondern nur eine Zusammenfassung von psychischen Elementen(我並不是一個不變的主體,而只是心理元素的總和)」
3.知識是一種經濟性的整理:馬赫認為我們對世界的理解,是為了節省思維與行動的「能量」,不是為了「揭示真實」。知識的功能是實用性的、經濟性的,不是形上學性的。這也是他後來在《力學的發展》(The Science of Mechanics)中批評牛頓「絕對空間與時間」的根源思想。
4.反對形上學與實體概念:他對如「物質」、「靈魂」、「自我」、「力」這類抽象實體持懷疑態度,認為這些只是對經驗的方便性命名,沒有獨立的本體地位。
5.感覺並非主觀,而是中性實在(neutral monism):這一點非常前衛。馬赫認為感覺既非「主觀的心靈狀態」,也非「客觀物的屬性」,而是一種中性實在(neutral elements),後來的威廉·詹姆斯、羅素、卡爾納普都受其影響。
總結一句話:馬赫在《感覺的分析》中提出一種中立、一元的感覺元素論,試圖用「感覺」作為物理與心理世界的共同基礎,反對抽象的本體概念,推動心理學與自然科學從經驗出發,邁向實證與統一。
達馬西奧《當感受湧現時》~~意識使我們知曉到悲傷或快樂、苦難或幸福,感受到尷尬或驕傲,哀悼失去的愛或生命。意識的起源與本質,自古以來深深吸引著人們的好奇心與求知欲。揭開其神秘面紗,一方面對釐清我們人性的根本所在至關重要,另一方面又對人類全體的認知限度構成了巨大挑戰。在千百年來探尋意識的漫長征程中,有無數理論和作品誕生,但僅有少數是開創性的、突破性的,成為裡程碑式的存在,值得作為新研究的基礎,《當感受湧現時》便是其中之一。
《當感受湧現時》是達馬西奧有關意識在心理層面以及在人腦中如何構建的思考,更進一步說,是討論情緒與感受在構建自我感中所發揮的作用。
國際知名的神經科學家安東尼奧·達馬西奧基於其多年的實證研究,對意識產生的生理機制和意識之於生存的意義提出了顛覆以往主流觀點的、發人深思的新解釋,從神經生物學的角度回答了以下問題:「我們如何知曉到我們已經知曉?」「我們的意識和個人心智是如何產生『我』這一感覺的?」,並指出「情緒」「對情緒的感受」「對感受的感受」三者的不同與重要功能。
在這本書中,你不僅可以通過達馬西奧的原創理論,認識到感受如何創造了個體的意識,以及它們如何構成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基石,還可以通過因種種腦損傷而影響到意識的特殊案例,直接感受到意識其實並非一個不可分的整體,及其在個體生命中每一分每一秒,甚至是那些無意識的時刻中,所發揮的微妙又神奇的作用。
本書作者安東尼奧·達馬西奧(Antonio Damasio, 1944)美國南加州大學神經科學、心理學和哲學教授,歐洲科學與藝術學院院士。對情緒、感受和意識的神經過程研究做出了開創性貢獻,被美國科學信息研究所評為「最高被引學者」之一。
其著作《笛卡爾的錯誤》對神經科學、心理學、哲學、經濟學等學科產生了重大影響,並因揭示情感在決策中的關鍵作用引起人們的熱烈反響。
(摘自《當感受湧現時——感受如何創造了你的意識》[The Feeling of What Happens]作者: [葡] 安東尼奧·達馬西奧[Antonio Damasio];出版社: 中國紡織出版社;出品方: 湛廬文化;2022年 8月 1日;譯者: 周仁來/嚴嚴)
愛墾APP:導讀本雅明的“靈光”
當我們翻開瓦爾特·本雅明的《攝影小史》(Kleine Geschichte der Photographie),迎面撲來的不僅是一篇關於攝影技術與藝術的歷史回顧,更是一場對「藝術」本質、歷史變遷乃至時代精神的深刻反思。這篇發表於1931年的短文,表面上是談攝影,實則談藝術的命運、靈光(Aura)的消逝與技術時代的來臨。透過三段嚴密鋪陳的結構,本雅明不僅重新定義了攝影的價值與功能,也為我們思考當代影像文化和藝術的未來打開了另一扇門。
一、攝影的誕生與「靈光」的殘影
本雅明的討論起點,是對攝影發明初期的禮讚。他特別指出1850年前後為攝影史的黃金時期。在這個階段,攝影家對技術的掌握達到極高水準,作品中蘊藏著一種無法言喻、充滿吸引力的氛圍,讓觀者產生一種「此時此地」不可複製的凝視與想像。這種攝影作品中閃現的「極微小的火光」,正是本雅明後文稱之為「靈光」的線索。
「靈光」這一概念,在本雅明的思想中具有核心地位。雖然語義看似神秘,但如果從中國藝術語境理解,可將之理解為「神韻」、「氣韻」,即某種藝術品特有的不可言傳卻能感知的氛圍與氣場。這種靈光,是藝術作品與觀者之間的時空聯繫,是原創性與獨一無二的現場經驗。
攝影初創期,由於技術限制,例如需要長時間曝光、對光線的精密控制等,反而保留了這種「靈光」。攝影作品不是快速複製的結果,而是與藝術家創作過程密切相關的時間凝固。那時的照片如同一幅畫,不僅記錄現實,更承載著藝術家與拍攝對象在場域中的互動與精神共鳴。
本雅明的這一點觀察十分敏銳,他看見了一個時代技術條件所造就的偶然藝術性,也即——攝影雖為機械操作,但在早期,它還是一種帶有手工藝精神的創作活動,並未完全脫離藝術的語境。
二、商業攝影與靈光的消逝
然而,攝影並未停留在「靈光」閃耀的階段。本雅明在文章第二部分迅速轉向對商業攝影——尤其是照相館攝影——的批判與焦慮。他指出,靈光正在從照片中逐漸消失,而這一消失的根本原因,來自技術的發展,尤其是「明亮鏡頭」的使用與曝光時間的大幅縮短。
攝影技術的進步,從某種角度來說,是在「壓制黑暗」,也就是說,它摒棄了那些帶有神秘性與模糊感的影像特質,轉而追求極致清晰與精確。大光圈、短曝光的技術讓拍攝成為一瞬間的捕捉,而非一種「醞釀」。靈光正是在這種「醞釀」之中得以生成的,因此也就不再存在。
在這裡,本雅明提醒我們:藝術與技術並非天然對立,但當技術凌駕於藝術的節奏與感知之上時,藝術本身的特質就可能遭到侵蝕。
不過,本雅明並不全然否定新攝影技術。他以阿特熱(尤金·阿傑,Eugène Atget, 1857~1927)為例,指出其作品雖無靈光,卻具有另一種突破性的價值。阿特熱鏡頭下的巴黎街道、空無一人的都市景觀,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陌生感與超現實效果。這正是本雅明所說的:「將對象從靈光中解放出來」,使其赤裸呈現在觀者面前。
這種超現實的美學不是對靈光的繼承,而是其消解後的重建,是新藝術形式對現實的再加工。觀者不再是靜靜凝視一幅充滿神韻的圖像,而是被迫面對現實的異化與疏離,這是一種深具現代性的視覺體驗。
因此,在這部分,本雅明以攝影技術的發展為線索,展開對「藝術如何變化」的鋪陳。攝影不僅改變了藝術的呈現方式,更改變了觀者與藝術之間的關係。
三、藝術的終結與新形態的誕生——電影的時代
在《攝影小史》的第三部分,本雅明的視野進一步延伸至電影。他將電影視為一種藝術的新形態,一種「靈光」完全消解後的時代產物。電影徹底拋棄了藝術的「原作性」,轉而以大量複製的形式流通,完全服膺於技術的生產與社會制度的分配之中。
這種藝術的變化,不只是形式的革新,更是一種哲學與價值觀的轉換。過去藝術作品之所以「崇高」,往往來自其唯一性與祭祀性(如宗教畫作、儀式用具等);而電影則是以公眾娛樂的方式,呈現在大眾面前,藝術與生活的邊界因此變得模糊。
在這裡,本雅明並非完全否定電影。相反,他認為這種「去靈光化」的藝術形式,是現代社會中民主與社會進步的象徵。他甚至提到,電影的群眾性與技術性,有可能打破資本主義藝術的壟斷邏輯,成為共產主義文藝的一部分。
這樣的論述不難讓人聯想到他之後的名著《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其中更全面地探討了技術複製如何顛覆藝術的本質,並指出藝術將逐漸從「儀式」走向「政治」。
因此,《攝影小史》的第三部分既是結語,也是對未來藝術形態的預言——一種不再仰賴神秘感與崇高性,而是嵌入於日常、政治與技術網絡中的藝術。
結語:攝影作為觀察未來的窗口
縱觀《攝影小史》全篇,我們會驚訝於本雅明如何以攝影這一新興技術為切入點,建構出一套宏大的藝術史觀與文化批判理論。他討論的從來不只是攝影的技術變革,而是藝術在技術時代如何自我更新,甚至自我瓦解。
攝影,從「靈光」的遺跡到「靈光」的消解,見證了藝術從神秘、崇高走向平凡與政治的過程。這不僅是藝術的演變史,也是現代性的發展軌跡。
對我們當代的攝影師與觀眾而言,《攝影小史》不僅是一份歷史文獻,更是一面鏡子。當我們拿起手機隨手拍攝、當影像在社交媒體中瘋狂流通,我們是否還記得那種原初的、帶有「靈光」的凝視?或許,我們也正如阿特熱那樣,無意中打開了另一扇觀看世界的窗戶。
最終,本雅明留給我們的問題是:在這個圖像泛濫的時代,我們如何重新理解「藝術」?攝影是否還能承載某種真實?或者說——我們能否從攝影中,再度看到那微弱卻持久閃爍的火光?
這,也許就是《攝影小史》最深的啟示所在。
愛墾APP:詩性輪廓(Poetic Contour)~~從情感地理學(emotional/affective geography)與情動轉折(affective turn)的視角來看這句話:
「輪廓可以體現在物理、哲學與知識等不同層面」,可以被重新理解為:
情感與情動不只是個人內在的心理反應,而是與空間、身體、社會關係、歷史記憶等糾纏交織的多層次流動與表徵,這些流動在不同層面上畫出我們對世界與自我的「感知輪廓」。
一、輪廓(contour)在感情地理學中的重新意義:在情動轉折後,「輪廓」不再只是靜態的外形或知識結構,而是————
1.物理層面:空間與地景承載著情感記憶與社會實踐。例如,一座礦坑不只是地理空間,而是承載失落、壓迫與哀悼的情感地點(emotional site)。在Lebusa Monyooe的敘事詩集Poetic Contour(2014)中,像〈土耳其的悲劇〉這樣的作品,呈現的正是「地理—情感—社會」三者糾纏而生的空間輪廓。
2.哲學層面:從 affect theory 出發,情感不是主體內部的、可控制的情緒,而是與他人、環境之間的相互生成(becoming)。哲學上的輪廓,所以是關於「主體如何透過情動生成於關係之中」的思辨框架。輪廓就是情動作用的邊界,也是不斷變動的主體性與意義生成場域。
3.知識層面(intellectual):傳統知識體系往往忽視情感或將其邊緣化,但情動轉折強調:知識生產本身就是情感實踐。研究者的情感狀態、研究對象的情動歷史、語言本身的感性潛能,都是知識的一部分。
所謂「輪廓」就是知識如何因感情、位置與語境而展現出不同形狀與深度的方式。
二、詩意與情動輪廓:跨感知的連結:詩作如《詩意的輪廓》,本身就是一種 affective mapping——詩人透過詩歌,繪製那些無法用傳統語言描繪的感情地景與社會關係的變動輪廓。
這樣的輪廓不是平面地存在,而是一種情動在時間與空間中的運動軌跡;一種感覺與意義如何被感知、投射、記憶與再現的方式。
總結來說:「輪廓可以體現在物理、哲學與知識等不同層面」,在情動轉折視角下,可以理解為:
情動在空間(物理)、主體生成(哲學)、與知識建構(知識層面)中的流動與構形方式。詩意地繪製這些輪廓,就是情感地理學的寫作與政治實踐之一。
愛墾APP:日本的「一村一品運動」和電影《北國之戀》雖然具有鮮明的日本特色,但在某種程度上也受到了西方類似計劃和文化思潮的啟發。這些西方影響主要體現在地方發展理念、生態保護意識以及對個體生活方式的追求上。
1. 「一村一品運動」的西方影響
(1)西方地方經濟與社區發展理念的借鑑
英國的「鄉村振興計劃」:20世紀70年代,英國開始推行以農村社區為核心的地方經濟發展計劃,通過扶持地方特色產業和手工藝品,增強鄉村的自給自足能力。這一理念與「一村一品運動」在鼓勵地方經濟自立、自強的目標上高度契合。
美國的「社區發展運動」:20世紀60年代,美國興起了社區發展運動(Community Development Movement),強調通過本地資源和社區參與來推動經濟和社會發展。這一運動的核心思想,即「內生性發展」,對「一村一品運動」的理念有重要影響。
生態旅游與地方文化保護:歐美在20世紀中葉開始推廣生態旅游和文化保護項目,強調通過保護自然與文化遺產促進地方經濟。這一思路與「一村一品」強調地方資源與文化的結合相似。
(2)日本本土化的創新
平松守彥的創新:盡管受到西方思想的啟發,「一村一品運動」更多是基於日本農村的現實需求,強調地方獨特性與市場化結合,創造高附加值產品。平松守彥特別重視市場導向和出口,推動了地方產品的國際化。
2. 《北國之戀》的西方影響
(1)美國與歐洲的「自然主義」與「返璞歸真」思潮
美國的「田園電影」與文化:好萊塢在20世紀70年代出現了大量強調自然、人類自我探索的電影,如《落基山人》(Jeremiah Johnson, 1972)和《佐拉斯特拉的森林》(Deliverance, 1972)。這些電影展示了人在自然中的生存與自我發現,影響了包括《北國之戀》在內的許多日本作品。
歐洲文學與「回歸自然」思潮:法國作家讓-雅克·盧梭的「回歸自然」理念,以及20世紀的「鄉村主義」文學運動,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對日本創作者有一定啟發。
(2)日本對西方思潮的本土化
《北國之戀》雖然吸收了西方的「自然主義」理念,但其情感表達和敘事結構更注重日本的「地方情感」(Furusato)和人倫關係。這種以北海道鄉村為背景的故事,強調人與土地的連接,具有深厚的日本文化內涵。
3.西方影響的整體分析與本土化特點
西方的社區與生態保護思潮:這些思潮強調地方資源的獨特性和可持續發展,對日本「一村一品」運動的理念形成了重要啟發。
日式本土化的實踐:日本在吸收西方理念時,更注重本地化的具體實踐。例如,「一村一品」不僅關注經濟效益,還強調文化認同和社區凝聚力;《北國之戀》則通過鄉村生活的細膩描寫,表達了對自然與人情的獨特思考。
4. 總結
日本的「一村一品運動」和《北國之戀》確實在理念上受到了西方地方經濟發展、自然主義和社區振興等思潮的啟發,但它們在具體實踐中進行了本土化改造,賦予這些理念深刻的日本文化內涵。這種本土化實踐不僅讓這些項目和影視作品取得了成功,也為其他國家的地方創生提供了有益借鑑。
愛墾APP:Cinema short-circuits, if you like, the sensory-motor schema that governs our perception.中文翻譯「可以說,電影短路了支配我們感知的感覺-運動模式。」
或,更自然一點的翻譯是:
「可以說,電影打斷了支配我們感知的感覺-運動結構。」
這裡的「short-circuits」是比喻用法,意指中斷、跳脫或干擾某種正常流程;「sensory-motor schema」則是心理學和哲學中常用來指引導我們如何感知世界並對其做出反應的基本模式。整句的意思是在說電影讓我們暫時跳脫日常感知與反應的模式。
在德勒茲哲學的背景下,這句話可這樣詮釋——
這是一個非常精彩且深刻的問題。
在德勒茲(Gilles Deleuze)哲學,特別是他在《電影1:運動-影像》(Cinéma 1: L’image-mouvement)和《電影2:時間-影像》(Cinéma 2: L’image-temps)中的論述背景下,這句話:
> "Cinema short-circuits, if you like, the sensory-motor schema that governs our perception."
可以詮釋為:
德勒茲背景下的詮釋
1.感覺-運動圖式(sensory-motor schema)是什麼?
在德勒茲早期的電影哲學中,感覺-運動圖式是「運動-影像」(movement-image)的核心。這是一種以行動為導向的感知方式:我們感知一個情況(situation)→ 對其做出反應(行動)。這是傳統敘事電影(如經典好萊塢)的典型模式。
這種圖式預設了一個主體與世界之間的穩定關係:我看到某件事 → 我做某件事 → 事情改變。
2.短路(short-circuit)意味著什麼?
當德勒茲說電影「short-circuits」這個圖式,他是指:
電影不再只是再現這種感知-行動的連鎖。
相反,它打斷這條線路,使觀者無法立即從感知跳到反應。
這使觀者必須停留在純粹的可感經驗中,形成一種「時間-影像」(image-temps)的模式。
在時間-影像中,角色可能處於癱瘓、遲疑、困惑、無法行動的狀態;觀眾也無法預測或理解事物的線性進展。這種情況下,電影不再只是講故事,而是讓時間、感知、思維本身成為影像的內容。
舉例來說——
在《運動-影像》中,卓別林、基頓的電影仍屬於感覺-運動圖式。但到了《時間-影像》中,例如安東尼奧尼、侯麥、塔可夫斯基的電影中,主角經常陷入無法行動、無法選擇的情境。這時,我們看到的是「純粹時間的顯現」。
因此,這句話在德勒茲的哲學脈絡中可以理解為:
> 電影打破了傳統感知與行動的連鎖反應,使觀者不再只是透過影像來感知與理解世界,而是被引導進入一種停頓、遲疑、沉思的狀態,在這裡,時間本身、思維本身成為可見的。
這不僅是一種形式上的轉變,更是一種感知與思維方式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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