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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馬來文學經典《馬來紀年》一書傳說,來自蘇拉威西南部的望加錫王國的洛克王子進攻馬六甲尋找愛情失敗後,在此海角含恨擲下一塊大石,成了石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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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ums: 跟《馬來紀年》走一帶一路·望加錫
Location: Makassar, Indonesia 印尼蘇拉威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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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惠州會館:新加坡華人地緣社團。成立於1822年。由來自中國廣東省的原惠州府所屬惠陽、博羅、龍川、河源、紫金、海豐、陸豐、和平、連平、新豐等十縣市人士組成。
創始人為蔣文瑞、溫觀順等。初名惠州公司,後稱惠州公所,又易名惠州十屬同鄉會,1890年向政府註冊名為惠州會館。宗旨:聯絡鄉情,敦睦宗親,舉辦慈善公益教育,共謀宗親福利。除謀求宗親福利外,還協同廣、惠、肇各大會館,辦理當地一切公益慈善教育事業。還參加客屬總會(惠州十屬東北各部操客語,西南各部操粵語),也是廣、惠、肇團體主要成員。下設:互助會;資助學基金。1995-1996年度執行委員會主席為黃六輝。
新加坡惠州會館成立於1822年,初名為“惠州公司”,創辦人蔣文瑞、溫觀順(均為惠陽人),其後改名為“惠僑公所”,曾一度改名為“惠州十屬同鄉會”。始設館址於新加坡北麒麟街,次遷於海山街;1889年當地政府成立社團註冊局時,即行立案為法定華僑團體,並再遷址於福建街45號,並定名為“新加坡惠州會館”。
福建街45號館址,為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動工興建,三十一年(1905)建成,該館宇基地由鄉賢、雪蘭莪州華人必甲丹葉石(字傑良,惠陽人)捐贈,同僑贊助資金建造。
20世紀30年代,余覺民、黃漢卿、黃適安、蕭錦璋、朱朱平、馬一平、葉瑞卿、陳俊夫等決心振興會務,擴大董事部,加入南洋客屬總會為團體會員,並由余覺民出任會館總理。為修葺會館,魏森泰、戴子良、魏瑞南、傅玉雲等鼎力贊助,大興土木,完成維修工程,館宇面貌煥然一新。其後,為適應會務發展,集資購置道拉寶街47號3層樓宇的會址至今。
余覺民連任三屆總理後,於1934年由魏森泰接任。1935年,改總理制為委員制,魏森泰連任二屆常務主席;1937年,戴子良繼任常務主席,主政三屆;1941年,魏一鳴任常務主席,連任二屆;1942年,戴子良再次出任常務主席。日軍南侵,馬來亞淪陷後,由黃石堪、孫榮光、蕭炳璋等主持會務至日軍投降。1946年,戴子良三度主政;1947年,由彭振鵬任常務主席,戴子良任監察主席。因館宇經歷戰亂年代,亟須修葺,公推廖榮坡為修葺委員會主席,擔負完成第二次重修工程。
從1949年到1983年,惠州會館先後由張達碧、廖榮坡、彭振鵬、林富、劉育廷、葉益靜、葉惠中、鐘佛儒、吳佛生、羅保六、廖平、蔡嘉舜、李金勝、廖基業、蔡福生、賴德操、黃六輝任主席。吳佛生、廖平、廖基業、李金勝、鐘佛儒、張金虎、許明(均為惠陽籍)等為新加坡惠州會館永遠名譽會長。
主要影響
新加坡惠州會館歷史悠久,業績頗豐,聯合廣惠肇嘉豐永七屬同僑創建福德祠、青山亭、綠野亭,以龐大公產造福社會。 廣惠嘉碧山亭,建於清同治年間,已有近百年歷史;廣惠肇方便留醫院創自宣統末年,已有90余年歷史。此外,還興建了養正、靜方、實有、南華、碧山亭等華文學校,除靜方學校在抗戰前停辦外,其余學校延辦至今,為當地社會培育英才,成績斐然。新加坡會館建立百年以來,本著“富貴而不驕”之精神,“體貧苦、恤鄉親、尊賢敬老。使苦有所濟、孤有所托、老有所養、思鄉者資助還棹,以遂其落葉歸根之願”,為同鄉僑胞謀取福利,互助互勵,會務發展卓著功績,在東南亞具有相當影響力。 (百度)
譚勇輝《邱菽園詩歌的南洋地理文化底蘊》
摘要:星洲大詩人邱菽園憑借著長期寓居南洋的經驗,努力開拓南洋詩境。他的詩歌以新加坡為立足點,將地理空間擴展至與之相連接的馬六甲海峽,並賦予歷史文化底蘊,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此外,通過島居生活的描寫,邱菽園也傳達了南渡詩人對中國傳統審美意趣和生命關懷的堅守情操。
引言:邱菽園( 1874-1941) ,名煒萲,字菽園,以字行,號星洲寓公,同治十三年( 1874) 出生於福建海澄,繈褓時隨母寓居澳門,八歲隨雙親遠赴星洲,入私塾受學,十五歲返鄉參加童子試,中秀才,後於弱冠之年中舉,光緒廿一年(1895) 赴北京參加會試,落第,遂絕意仕途。翌年父逝,返南洋繼承家業,頓成富豪,“以此揮金結客,傾身下士,屢削其產無悔,而天下豪傑多稱道。”( 張叔耐《丘菽園傳略》) [1]( P4)邱菽園是清末維新派的支持者,曾成立保皇黨新加坡分會,籌集巨款助唐才常親王起義。起義失敗後退出保皇黨,然仍繼續關心中國局勢。1907年,因不擅投資而致破產,從此家計艱難。晚年貧病交加,於日軍攻陷星洲前一年( 1941) 病逝。有《丘菽園居士詩集》傳世。
邱菽園素以詩鳴,享有“星洲大詩人”之美譽①,這不僅是因為著述豐厚,還在於對南洋文化帶來一定的建樹。回返南洋繼承家業後,邱菽園曾創辦《天南新報》,撰寫《菽園贅談》、《五百石洞天揮麈》、《揮麈拾遺》三部詩文評著作,並創辦“星洲麗澤社”,凝聚南洋流寓詩人,推廣創作風氣。
邱菽園受中國近代嶺南詩壇風氣的影響,還具備了開拓南洋詩境的精神和理想,而這集中體現在他早年的創作之中②。從相關作品中得知,邱菽園所使用的詩歌拓境方法可謂傳承自中國傳統詩學,即揀取具有地域色彩和典型意義的自然地理形象為素材,賦予深沈的歷史文化底蘊,並融入詩人獨特的生活感受和情懷。以下將著力探討邱菽園詩歌中對宏闊地理背景的建構,以及對島居生活氛圍的營造,以彰顯其詩歌中的南洋地理文化底蘊。
作者簡介: 譚勇輝( 1982 - ) ,男,馬來西亞華人,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馬來西亞南方大學學院中文系助理教授。研究方向為中國古典文學。
按: 關於邱菽園獨擅星洲大詩人美譽的原因,請參考朱傑勤《星洲詩人丘菽園》,《華僑史》,桂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1 年,第316 頁。
按: 筆者將邱菽園早年詩作定義成 1911 年之前的作品,而所采用的文本依據是王盛治、邱鳴權編的《丘菽園居士詩集》。
(續上) 一、宏闊地理背景的建構
在中國傳統的文士眼中,新加坡是個商業氣息濃厚而缺乏文學底蘊的南洋重埠,這點在晚清的遊歷筆記中多有反映。邱菽園自 1881 年八歲下南洋之後,雖然中間也曾回返中國,但他的人生主要還是在新加坡度過,因此對於新加坡商業氣息,他的感受應該比其他詩人來得深切。雖然邱菽園無法改變這一既定的大環境,但作為一位有魄力和理想的詩人,他卻能主動去觀照新加坡的地勢特征,並且發掘其中能夠成為文學圖景的因素。在《五百石洞天揮麈》之中,邱菽園曾以飽蘸詩意的筆調為新加坡做了一番描繪,這是詩話中唯一的一次有關地理環境的論述,透露出邱菽園欲塑造新加坡詩歌形象的勃勃雄心:
新嘉坡本巫來由部落,其地浮洲,自成小國,古稱柔佛,狉豾獉獉,莫可詳已。歸英保護,不滿百年,歐亞二洲輪舶往來,華人流寓,商務繁興,因民之力遂成巨鎮,在南洋各島中稱巨擘焉。內地稍入,仍聽巫來由士酋自治,故柔佛之號不改。沿海埔頭政治,一稟英人,英人因稱為新嘉坡。新嘉坡,猶雲泊船口岸也。然余嘗登高阜而望,每當夕陽西匿,明月未升,隔岸帆檣,滿山樓閣。忽而繁鐙徧綴,芒射於波光樹影間者,繚曲回環,蜿蜒綿互,殆不可以數計。及與馳孔道、駕輕車,則又燈火萬家,平原十裏,與頃者相薄激,明月為之韜彩,牛
鬥為之斂芒。若是者,街鼓紞如,東方發白,猶未闌也。乃顧而嘻曰: 島人嘗稱新嘉坡為星嘉坡,向以為譯音之偶異耳,今而後知星字之為美,其在斯乎? 況是坡也,一島瀠洄,下臨無地,混然中處氣象萬千,既以星嘉是坡,為之表異,何不以洲名是坡,為即紀實耶? 乃號之曰星洲,而以星洲寓公自號。嗟夫! 星坡一彈丸島耳,容華人至廿余萬有奇,其來作寓公者,固不只余一人,而余亦既偶然而為此廿余萬寓公之一人,江風山月,式好毋尤,其遂樂此而自足也耶。抑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耶?[2]( 卷一,P80)(下續)
(續上)首段對新加坡的開拓史做了一番輕描淡寫之後,第二段便以重彩濃墨營造新加坡的詩意空間。邱菽園從千帆穿梭、燈火輝煌景象之中獲得了靈感,賦予新加坡朝氣蓬勃的意境之美,並且以茫茫大海渲染出這彈丸小島的恢弘氣勢。中國詩人追求簡約凝煉的審美趣味,再加上地理環境特征的感染,使邱菽園從新加坡梵文名 Singapura( 獅城之義) 中,醞釀出“星洲”這一極具中華色彩的名稱來。“星洲”顧名思義,指大海中如璀璨星光的小島,即顧及譯名與原名之間的聯系,又成功提煉出扣住詩人心弦的雅號。從那時候開始,“星洲”成為南洋詩歌中頻繁出現的地理詞匯,歷經時代的考驗仍然沿用至今。
與這短文相互呼應的自然是邱菽園的詩歌。在詩歌中,邱菽園並非單純地描寫新加坡,而是以新加坡為立足點,並將地理空間擴展至與之相連接的海上航道———東北方的南海與西北方的馬六甲海峽。
這兩個航道是邱菽園早期南洋詩歌裏常見的地理空間構圖,由於是當時中國詩人奔赴或遊歷南洋時的必經之路,故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在這樣的詩歌地理空間抒寫中,既有著邱菽園親身經歷的情景和感受,又包含了對歷史事件的遐想和緬懷,成為邱菽園南洋詩作中的一大亮點。故以下將著力分析南海與馬六甲海峽在邱菽園詩歌中的意蘊。
南海在早期南洋華人心中具有鄉愁的意義,華人循著南海歷盡艱險來到南洋謀生,意味著離鄉背井前往異鄉的路途中,經歷了一番心靈的掙紮。而對邱菽園這類中國傳統文士而言,鄉愁有時還包含了文化層面上的含義。試舉一例說明:
仲冬望後連日舟行海中遇風
風人愛多風,當風胸輒爽。
不競笑南方,歸舟淩浩漭。
南風送我還,北風迎我往。
頃刻駕長風,已出南荒壤。[1]( 初編卷一,P4)
根據邱菽園《五百石洞天揮麈》的記載,邱菽園於丙申( 1896 年) 冬天親扶父親的靈柩回返海澄安葬,而此詩編入《邱菽園居士詩集》“丙申”之列,與詩題時間“仲冬”正好吻合。詩的內容主要寫在仲冬時節由新加坡循著南海北返中國的感受,明顯散發著意氣風發的情緒,沒有絲毫喪父的悲情,這應該是邱菽園當時距父親逝世已逾半年之久,悲傷的情緒已經平復的緣故。1896 年的“仲冬”即為陽曆 12月,南洋地區正值東北季候風時節,而“望後”則是指農歷十五之後,這幾天一般會出現大潮汐,海水的震蕩程度會勝於平時。自然的地理條件,為這首詩營造出一個滉瀁壯闊、水勢浩漭的空間背景,邱菽園以詩人自居,因景生情,盡情地舒展胸中懷抱。詩人淩駕扁舟一葉飄然駛出“南荒壤”的情景,頗耐人尋味,它其實已透露出中國傳統文士普遍的心態。當時,新加坡在英殖民政府的發展下,已卓然一躍成為商貿重鎮,理應擺脫“南荒”的面貌,然而中華高層次文化與精神資源的匱乏,使新加坡在邱菽園這類中國傳統文士的眼中,仍然擺脫不了“南荒”的印象。正因如此,邱菽園懷著喜悅之情循著南海返回家鄉的圖景,便賦予了回歸精神搖籃的象征意義。(下續)
(續上)相比起抒寫南海航道的真實經歷,邱菽園更致力將之營造成壹個懷古意味濃厚的地理空間。在這個抒寫模式裏,邱菽園喜歡以自己命名的“星洲”爲立足點,並且敞開神思,讓曆史故事和民族身世悠然交織在廣闊的南海航道之上。比如:
星洲雜感
之壹
天監遺碑泐海上,通津原不設重關
風輕少女宜銷夏,露立金仙自駐顔。
赤道回流蒸黑子,黃人去國雜烏蠻。
誰從貢道征三保,歐脫偏聞赦此間。[1]( 初編卷二,P19)
之四
雄風四面蕩潮流,島外煙光壹覽收。
庸厚西鄰天設險,憐非吾土客登樓。
千艘重譯于閩粵,終歲單衣比夏秋。
慚愧漁樵成獨往,陬隅漸複解蠻讴。[1]( 初編卷二,P20)
新加坡的曆史從十三世紀的淡馬錫獅城王朝開始,曆經十五世紀的柔佛王朝,再到十九世紀的英殖民時代,可說也走過了數百年的興衰更叠。然而,在邱菽園構建的懷古空間裏,其眼光並非投射在星洲本身的曆史事件,反而是從鄭和下西洋的曆史出發,傳達對星洲曆史的感懷。我們知道,發思古之幽情是中國傳統詩人常見的創作模式,某地的昔日繁華,往往使詩人沈浸在緬懷與追憶之中,從而引發出深沈的感歎。然而,這兩首詩歌並非感歎星洲的昔盛今衰,從經濟上而言,當時的新加坡已是繁榮的商港,自非當日的蠻荒狀態能比。邱菽園所關心的,其實是自身民族的興衰際遇,緬懷的則是民族昔日的自信與輝煌。六百年前鄭和下西洋途徑“龍牙門”( 新加坡附近) ,立碑海上,場面何等壯觀,反映了國家的富庶強大; 然而,到了邱菽園的時代,曾經的“貢道”南海,卻呈現“赤道回流蒸黑子,黃人去國雜烏蠻”的流落景況,邱菽園的父親也在這下南洋的行列之中,故自然能對此事深有體會。
(續上)第二首詩歌的民族感受尤其明顯,颔、頸二聯,以南海航道絡繹不絕、滿載閩粵華民的繁忙景象,反襯華人遠離故土的愁緒與孤寂,而“終歲單衣比夏秋”至結尾,意味著經過南海之後,氣候將會發生很大的變化,華人不僅要適應截然不同的生活習慣和政治制度,而且也要以包容的心態,逐漸熟悉當地的風俗習慣。在此處,“漁樵”應是詩人的化身,他獨自往還于南海海域之間,似乎意味著在尋覓壹種對待故土與僑居地時所應具備的平衡心態。
不僅是對曆史的緬懷和民族的思考,就連感歎南渡詩友遭遇的真摯情誼,也是在南海的烘托與渲染之下迅速地彌漫開來。然而,在這個抒寫模式裏,南海的自然地理形貌並無太多的著墨,而是“隱藏”在詩歌敘述對象的經曆之中,讀者唯有發揮想象才能將之“顯露”出來。茲舉壹詩例爲證:
曩余與北婆羅洲國王立約保鄉人黃乃裳統率傭農往詩誣港拓辟耕地名其地曰新福州期望甚厚遽聞別衆而歸不能無慨爰賦此詩以重惜之
吾生妄挾虬髯志,今世誰當李藥師。
長铗燈青焚義券,寒窗漏短覆殘棋。
南來空目新州辟,東望偏驚舊岸移。
未必叩關輸海客,成連孤桌更何之。[1]( 初編卷二,P4)
黃乃裳與邱菽園同爲光緒甲午年( 1894) 舉人,曾倡言維新變法,戊戌政變後爲躲避清廷追捕,舉家南渡北婆羅洲詩巫( 今屬馬來西亞沙撈越州) ,1900年率領上千名華工于此開荒墾殖,1904 年因面臨種種困難而悄然離去,這首送別詩即寫于這個時候。
這首詩在空間營造上,結合了與海有關的典故及真實的情況。首句,以虬髯客遠離中原馳騁海上開疆辟土,譬喻黃乃裳率衆開墾詩巫的事迹,恰到好處。颔聯至尾聯,地理空間轉換了數次: “長铗”二句,寫黃乃裳面對變法失敗的無奈,並決意以自己的名義擔保鄉親下南洋。“南來”句寫華民南下前程未蔔的焦慮心情,“東望”句抒發離鄉背井的哀愁與光陰飛逝之歎,南海無疑成了探索華民心緒的線索。
尾聯二句,以俞伯牙劃船而返的典故,譬喻黃乃裳功成身退,悄然北還中國的身影,蘊含送行者的不舍心情。從南移、東望到北還,勾勒出早期華人往返北婆
羅洲的南海路線,而情感也因空間的轉換變得蕩氣回腸,由此形成中華詩歌中壹種嶄新的意境。
至于邱菽園詩中另壹重要的地理空間———馬六甲海峽,也與中國文士有著深厚的緣分,是中國文士遊曆南洋時重要的感發之地。由于當時南渡的中國詩人,大多循著馬六甲海峽往返或途徑新加坡、槟榔嶼兩大重鎮,蹤迹尚未普遍在馬來半島上散布,所以馬六甲海峽在早期南洋華人詩歌中,便具備了壹定的典型意義。在邱菽園的相關詩歌中,銜接新加坡、槟榔嶼的馬六甲海峽,亦被營造成壹個兼具自然與文化意涵的地理空間。
在中國文士眼中,馬六甲海峽的確是風景怡人、氣象萬千的地方,王芝《海日客譚》曾如此描繪船只循著馬六甲海峽緩緩南下新加坡的奇幻感受: “自入海峽數百裏中,島如星辰羅錯,遠近蔽虧,參差有致。又屬春濃時候,花木繁生,諸島咸蔥绮如畫,使人雙目應接不周。迤北壹島,斜橫可千余裏,其南峰章巑岏,樓台輝爛,則星架坡也。”[3]( P245)
邱菽園的詩歌,不僅勾勒出馬六甲海峽的自然地理形貌,還對政治曆史、風土民情進行了壹番點染。
(續上)星洲
連山斷處見星洲,落日帆檣萬舶收。
赤道南環分北極,怒濤西下卷東流。
江天鎖鑰通溟渤,蜃蛤妖腥幻市樓。
策馬鐵橋風獵獵,雲中鷹隼正憑秋。[1]( 初編卷一,P3)
星洲雜感之三( 庚戌,1910 年)
秦師掌鑰列高牙,王稅猶憐餼朔誇。
南服妖巫沈毒皷,西來戍卒兢清笳。
平原綠凈苔生壘,叢葦熹微水作家。
占得白榆盈路植,居人從古廢桑麻。[1]( 初編卷二,P19 - 20)
《星洲》的頭兩句,描寫萬艘船隻循著馬六甲海峽,途經迤邐綿延的馬來半島,最終匯聚星洲港口,在脈脈斜暉之映照下散發出雄渾的氣勢。頷聯,將星洲構置於東西南北的中心位置,極力突顯孤島地理之得天獨厚,正在於交通的通達無阻,從而得出頸聯的結論———「江天鎖鑰通溟渤」,意即新加坡扼守馬六甲咽喉,是通往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海上要塞。
「蜃蛤妖腥幻市樓」一句,並非實指新加坡會出現海市蜃樓的景象,而是比喻孤島周遭縹緲神秘的海洋世界。詩歌從地貌、方位、氛圍為海峽與孤島進行鋪
敘之後,詩人的神朗形象方呼之欲出,只見他策馬迎風馳騁,與空中遨遊的飛鷹遙相呼應,整首詩歌從海洋過渡至孤島,再歸結於高空,顯示出地理空間抒寫
的巧思妙想。
至於《星洲雜感之三》,則先將焦點鎖定在英殖民地時代的馬六甲海峽。1786 年至 1824 年,英國先後占領檳榔嶼、新加坡、馬六甲,並於 1826 年將這三地合並為海峽殖民地,首府本設在檳榔嶼,後改設在新加坡,真正落實扼守海峽、「秦師掌鑰」的優勢。
英國人一心把新加坡發展成自由貿易轉口港,對往來的商船實行免稅政策,從而贏得很好的口碑,「王稅」之句說的正是此事。頷聯,重現葡萄牙、荷蘭、英國競相爭奪馬六甲海峽,迫使南洋土著屈服的歷史場景。世代生活在南洋的巫來由族( 今稱做馬來族) ,擅長神秘的巫術,然而面臨強敵的侵占,他們只能被迫屈服,詩中的「沈毒皷」形象地傳達了這無奈的心情。而與這落寞相反的,正是西方船艦昂揚駛入馬六甲海峽,號角響徹雲霄的情景。之後,詩歌隨意點染出星洲寧靜淡遠的生活,「綠凈苔生壘」,意味著海峽已休戰多年,成為當地居民休養生息的絕佳環境。
二 島居生活氛圍的營造
中國傳統詩歌既注重大環境的感發,又沒有忽視個人生活氛圍的營造,從而保持了一種創作心理的平衡感。深受中華詩學濡染的邱菽園,自然也將此規律運用在南洋詩歌創作的開拓上。
在南洋早期流寓詩人作品中雖然已出現遊興之作①,但是卻鮮少看見抒寫個人寓居環境的例子,這主要是因為流寓詩人尚未從奔波勞碌、飄零無依的情境中安頓出來,心情尚未處於沈澱狀態,自然也就難以從最親近的寓所中獲得創作靈感。不論生活物質條件或心理平衡狀態,邱菽園都不是一般流寓詩人所能比擬的,以致早年便開始用詩筆營造寓居環境; 雖然於 1907年宣告破產後生活大不如前,但仍延續著相關的詩歌主題,只不過氣息和意涵發生了一些改變。鑒於此,筆者擬以 1907 年為分界線,試圖發掘邱菽園營造南洋島居生活空間的一些重要信息。
① 如: 力鈞《檳榔嶼誌略》( 清刻本,出版年份不詳) 就收錄了不少檳榔嶼的遊興之作。
(續上)1907 年之前,邱菽園的家境富裕,寓居在新加坡湯申路( Thomson Road) 恒春園,他在這裏寫下了《島居別業小園即事》四首、《池上作》、《秋日溪樓偶興》、《小園雨過起視荷竹生趣盎然漫賦》等相關作品。從中可知,恒春園是一座兼具自然與人文景觀的熱帶園林住宅。邱菽園大抵側重於呈現恒春園蔥蔥郁郁的自然景觀,並且傳達愛好天然與自由自在的習性。這樣的抒寫方式雖然無甚特別,但是邱菽園所使用的一些意象,卻透露了他在構思時所面臨的難題。茲舉例說明:
島居別業小園即事四首
之一
一半園林辟,三分水竹居。
檐遮鶯爪樹,門榜蟹行書。
細棘籬穿蝶,新蒲沼躍魚。
經營同草昧,吾亦愛吾初。[1]( 初編卷二,P4)
這首詩比同組其他詩稍微具備了地域色彩,只因為有了「鶯爪樹」與「蟹行書」兩個意象。這首詩中的「竹」「細棘」「新蒲」「蝶」「魚」,與同組其他詩中的「泉壑」「蘋花」「鵝鴨」「枯樹」「殘荷」等景觀意象,固然都渲染出一種天然的野趣; 然而,卻使詩歌籠罩在「共性」和「中華色彩」之中。
長期僑居南洋的邱菽園,年幼時曾返鄉接受傳統詩歌教育,因此,當他抒寫南洋地理空間的時候,通常會被以往的閱讀和創作經驗影響,以致退而求其次地將目光投射在與自己記憶中相關或相似的景物,並以中國傳統詩歌創作的慣用詞匯表達出來。在不熟悉南洋魚蟲草木而又缺乏前人參照之資的情況下,詩人即使知道「蠻荒多草木」卻已顯得貧乏無力,更不用說賦予它們文學的象征意義而給予采用了。這種缺失,在早期南洋華人詩歌中具有普遍性,而隨著在南洋僑居年深日久,以及對地理環境和風土民情有了深刻的體會,邱菽園晚年之作的地域色彩已非以上所述之詩所能比擬。
至於邱菽園1907 年破產之後的相關詩作,裏面的地理環境已從幽靜的別業轉換成河房。相比起園林,邱菽園似乎更擅長營造日常起居的環境氛圍,並融入更深的審美情趣。據邱新民《邱菽園生平》載,1907 年( 丁未) 秋間前後邱菽園破產,業產蕩然無存,便在今日穆罕默德蘇丹路Mohammed SultansRoad( 俗稱水廊頭或後巴窯) 鳳山寺山麓租房子,安頓家庭[4]( P81) 。
本是富家子弟的邱菽園,雖然因為一次破產而面臨家計困難,體會到一般流寓詩人的生活滋味,但他已從長期僑居星洲的經驗裏培養出一種安定感,即使受到沖擊仍堅定的延續下去。命運的不幸固然會使邱菽園寫下嗟嘆的調子,但可貴的是,我們亦能從他另外一些作品中感覺出化悲傷為力量的積極心態。最具代表性的要數《陋巷雜事詩八首》,「陋巷」這一空間意象,曾經烘托出顏回「一簞食,一瓢飲」而「不改其樂」的操守,後來又成了陶淵明筆下的歸隱空間,從而賦予中國傳統文人安貧固守的心志。詩歌所構築的寓居空間,往往折射出詩人本身的生命追求,邱菽園選擇以「陋巷」作為詩歌的空間定位,意涵固然承襲傳統,但場景的抒寫已大為不同。中國傳統詩歌中的「陋巷」基本以鄉村田園作為背景,而邱菽園詩中的「陋巷」的所在地卻是新加坡碼頭的一隅。地理空間的改變,必定會使詩歌呈現嶄新的意境。(下續)
陋巷雜事詩八首
一
小小門庭叠叠窗,浮家恰稱屋如艭。
後樓更枕青山好,白浪寒煙阻大江。
二
虛空通明玩夕暉,寒英不落況翻飛。
玻璃槅子玲瓏甚,容擬簾疎誤燕歸。
三
綠楊影裏聽鶯聲,十步青茵曳屐行。
偶向讀書堂外望,比鄰環擁似長城。
四
一角危闌鎅碧虛,盤盤斜轉認蝸廬。
散仙久謫蓬瀛外,猶遣雲中最上居。
五
杳然煙點辨齊州,壁上丹青隘九邱。
驀地山川驚改色,濃雲如墨過西樓。
六
妻解攤書婢疊箋,先生無事且高眠。
又虛一日斜陽影,獨樹花開客自憐。
七
海雨離離灑碧岑,霄來藉酒敵寒侵。
小樓深巷春花曉,翻遣詩中有麗心。
八
久蒙俗赦謝高車,自有風聲到草廬。
未愛繁華況平淡,由來哀樂不關渠。[1]( 初編卷三,P17 -18)
這八首詩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去勾勒作者在陋巷的住宅環境和生活面貌,以室內室外之景相交織而成,具有空間層次感。根據詩歌提供的信息,邱菽園的「陋巷」應是位於新加坡河畔。作為十九世紀新加坡經濟命脈的新加坡河畔,是各地商船雲集的繁盛之地,這原是邱菽園詩歌理應出現的場景,但邱菽園有意識地將此統統隱藏,而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場景,實則已經過詩人的經心篩選,可以說是心靈空間的再現。陋巷的位置是這組詩的第一層次,陋巷枕山臨河,「比鄰環擁似長城」的,是並排的南洋騎樓式建築,後巷內種有綠楊和花草,幽靜的氛圍適合禽
鳥棲息,人們亦可在此悠長地散步( 詩三) 。第二層次,進而勾勒居室格局,寫屋子臨水而築,面對千帆穿梭之景,頓生浮家泛宅、如居遊船之感,饒有趣味
( 詩一) 。而居室本身的空間形象,則由窄小的門庭、疊疊窗、玲瓏精致的玻璃槅子、盤盤旋轉的樓梯、觀覽風景的陽臺組成,體現出典型的南洋騎樓風格,以及南洋詩歌中獨有的境界( 詩一、二、四) 。第三層次,則是渲染陋巷的周遭環境和孤島的氣候,海氣氤氳、陰晴驟變、海雨離離的增添,已足以構成「海國陋巷」的絕美圖畫( 詩一、五、七) 。詩歌的反復鋪敘,都是為了給詩歌的第四層次———主人翁的形象,營造出愜意、安穩的活動空間。準確地說,是借助自己的審美意趣,創造了一個詩意境界和心靈棲息之地。詩人在陋巷居室中,盡情地玩味夕暉、曳屐獨行、登樓賞景、翻閱詩書、高枕安眠,傳達出「神存富貴,始輕黃金」的精神氣質( 詩二、三、五、六、七) 。
這樣的題材在早期南洋華人詩歌中,雖然並不具備普遍性,卻向南洋流寓詩人傳遞了一番勉勵,以及提供可供參考的生活方式,認為即使身處異國他鄉,,命運不濟,但只要滿足了基本的生活需求之後,依然能讓心靈實現對中國傳統詩意人生的追求。詩歌裏的客觀環境皆迥異於中國本土,但詩人的活動卻延續著中國文士的傳統,而這種對母族文化的向心力,恰恰又是南渡文人共同擁有的心態。
此外,正是因為這組詩歌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傳達對中國傳統詩意人生的堅守,反而比描寫大環境背景的詩歌更難體現地域特色,大環境特定的地域名稱能夠統攝諸多意象群,從而達到渲染地域特色的效果。而個人生活空間的描繪因地域名稱的消失,反而顯現出來的是一種「共性」,如果不預先設想詩人所寫的空間,僅從字面上恐怕難以辨別。
相比起傳達島居環境的個人審美情趣,邱菽園對島國生命的關懷之情,似乎更能渲染出沈郁的意境。他曾為一棵枯死的玉蘭樹寫了一首悼念詩,詩中交代了初見玉蘭時的興奮心情,以及玉蘭不幸枯死的緣由和過程,若對生命缺乏充沛的珍愛之情,恐怕也難以形成沈著而綿延的情感脈絡。(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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