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他嘆了口氣。然後他說:“好吧,冷靜。麻煩冷靜。你最近受到太大的壓力。我能夠理解。如果你現在不想去見琳蒂.嘉德納,如果你想讓錢白白流走,好,我了解你的立場。但是記得禮貌,好嗎?編點好借口。別把任何一座橋燒掉。”

和布藍得利說完話以後,我覺得好多了,也過了個還算滿足的夜晚,看了半部電影,聽聽比爾.伊凡斯。隔天早上吃完早餐後,波瑞斯醫生帶兩個護士進來,他似乎挺滿意,然後就離開了。不久以後,大約十一點左右,我有個訪客,一個叫李的鼓手,是幾年前我在聖地牙哥一個樂團的夥伴。他的經紀人也是布藍得利,所以就建議他過來看看我。

李這個人不錯,見到他挺開心的。他大概待了一小時,交換共同朋友的近況,誰去了哪個樂團,誰又卷鋪蓋去加拿大還是歐洲流浪。

“很多老團都不在了,真是可惜,”他說:“前一秒玩得超開心,下一秒就不知道他們跑哪兒去了。”

他告訴我最近的演唱會,說起聖地牙哥的那段日子,我們倆都開懷地笑了笑。然後臨走前他說:

“那捷克.馬弗?你怎麼看?世界可真怪啊,是不是?”

“確實是怪,”我說:“不過話說回來,捷克一直是個優秀的音樂家。那些成就是他應得的。”

“嗯。”

“所以她這對這一切作何感想?我的意思是,這可一點都不便宜。拿這筆錢,能買不少雙女人的鞋子。”

“她沒意見。老實說,這還是她出的點子。看現在換誰分心了。”

“噢,該死。反正我本來就是個遜咖。唔,不是我愛多管閑事,但是她常來看你嗎?”

“一次也沒來過。不過也是我來這里之前我們就講好的。”

“是嗎?”

她似乎很困惑,所以我又說:“這樣聽起來可能很怪,不過這是我們希望的方式。”

“嗯。”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也就是說,都沒有人來看你囉?”

“我有訪客。事實上,今早才有人來過。是以前合作過的音樂家。”

“是嗎?噢,那很好。你知道嗎,親愛的,我從來都不確定這些騎士到底要怎麼動。要是你看到我走錯了,就直接告訴我好嗎?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投機取巧了。”

“唔,那當然。”然後我說:“今天來看我的那個男的,他帶了點新聞給我。有點怪異。算是巧合吧。”

“嗯?”

“有個薩克斯風手,是我們幾年前在聖地牙哥認識的,一個叫捷克.馬弗的家夥。或許你有聽過他。他現在算是走紅了。不過那個時候剛認識他時,他還只是默默無名的小子。其實,他算得上冒牌貨,吹牛大王。調子老抓不準。最近他的音樂我也聽過好幾遍,並無什麼顯著進展。但是他走運出了幾張唱片,大家就覺得他搶手。我跟你發誓,和過去比起來,他一點長進也沒有,一點也沒有。但是你知道我聽到什麼消息嗎?這個家夥,捷克.馬弗,他明天要領一個音樂大獎,就在這間旅館。年度爵士音樂家。這實在太瘋狂了,你知道嗎?那麼多才華洋溢的薩克斯風手,他們竟然決定把獎頒給捷克。”

我讓自己停下來,從棋盤上擡起頭,微微笑了一下。“你能怎麼辦呢?”我說,口氣和緩一些。

琳蒂坐直身子,注意力完全擺在我身上。“太糟糕了。這男的不怎麼樣,是吧?”

“很抱歉,我剛剛有點失態了。他們想頒獎給捷克,有何不可?”

“可是如果他沒實力的話……”

“他跟其他人不相上下。我剛剛只是瞎說。很抱歉,別理我。”

“嗨,這倒讓我想到,”琳蒂說:“你有記得帶你的音樂來嗎?”

我指指在我旁邊沙發上的CD。“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有興趣。你不一定得聽……”

“噢,可是我想聽,我當然想聽。來,讓我看看。”

我把CD遞給她。“是我在帕薩迪納合作的樂團。我們奏標準、老式的搖擺,和一點芭莎諾瓦。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因為你說了我才帶。”

她看著CD盒,先把它湊近臉瞧,然後又拿遠。“你有在這張照片里嗎?”她又把它挪近。“我有點好奇你看起來會是怎樣。應該說,那時看起來怎樣。”

“我是右手邊數過來第二個。穿夏威夷襯衫,抱燙衣板的這個。”

“這個嗎?”她瞪著CD,然後又擡頭看我。“欸,你很可愛嘛。”但是她只是淡淡的說,語氣沒什麼說服力。事實上,我還注意到話里有股清楚的同情。不過,她幾乎是瞬間恢復。“好,那我們來聽吧!”

她走到音響旁時,我說:“第九首。〈你的靠近〉。是我的特別錄音。”

“〈你的靠近〉──馬上來。”

我是一番考慮過才選這首的。那樂團里的樂手實力一流。私底下,我們各有自己的狂熱野心,但是組這個團,主要是想彈些高質感的主流音樂,能抓住大眾胃口的東西。我們錄的〈你的靠近〉──整首曲子完全凸顯我的中音薩克斯風的橋段──跟托尼.嘉德納的等級當然沒得比,但我一直真心以它為傲。或許你覺得你已聽過這首歌可能的各種演奏版本。但是,聽聽我們的吧。聽聽看,例如,第二段副歌。或是中間八小節過後,樂團從三之五小節走到十六之九小節這一段,我在間奏以逼近極限的聲音飆起,接著穩住那個甜蜜、溫柔得無以復加的升B大調。我覺得那里面有顏色、渴望、悔憾,你以前不會聽過的。

可以說,我很自信這張錄音能獲得琳蒂的肯定。前幾分鐘,她看起來似乎聽得挺開心的。放進CD以後她繼續站著。像上次放她先生的錄音時那樣,她開始跟著慢調節拍夢幻的擺動身體。不過,沒過多久,她的動作漸漸失去節奏,直到幾乎止住的站在原地,背對我,把頭往前彎,像在屏息細聽。一開始我沒覺得是什麼壞征兆。後來,音樂繼續放,她卻走回來坐下,這時我才發現出狀況了。當然,因為臉上繃帶的關係,我沒辦法讀到她的表情。但是她讓自己跌進沙發的姿勢,看起來並不好,像是一尊緊繃的模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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