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說虛構的路徑

小說是一種故事虛構的文學文本。作者可以選擇並運用各種小說虛構的方法，從事並完成小說寫作的創意性故事虛構。我們將從以下四個方面分析小說虛構的基本路徑。

1.兩種故事原型。小說的故事素材既可以來源於現實生活、歷史文本，也可以取材於想象世界。一般地講，作者往往是由某個故事原型的觸發而開始小說虛構活動的。根據故事原型的文本特性，我們將其分為下述兩種類型。

（1）藝術類故事原型，是作者從藝術作品中選取的小說故事原型。一方面，作者可以將非文學類敘事藝術文本中的故事原型演繹為小說作品中的故事，如，根據繪畫、影視劇中的故事寫作小說等。

另一方面，作者也可以從文學敘事文本中選擇故事原型，並將其演繹為小說文本中的故事情節，如，小說中的故事情節可以取材於敘事詩歌、文學劇本等。當采用藝術類故事原型從事小說虛構的時候，作者先要找到小說虛構的可操作途徑，並運用語言符碼和文學敘事符碼進行演繹性改編或創作。

（2）非藝術類故事原型，是作者從藝術作品之外選取的小說故事原型。它既可以是現實生活或想象生活中的故事素材，也可以是書寫文本或口述文本中的故事素材。與藝術類故事原型的構思不同，在對非藝術類故事原型進行小說虛構的時候，更需要作者具有文學敘事的創造性才華。作者既要在非藝術類故事素材中獲得某種藝術發現，繼而又能運用語言符碼和文學敘事符碼具體地構思和寫作小說作品。

2.兩大構思意向。受到作者的個人性格、小說的寫作心境和故事的素材來源等方面的影響，作者寫小說時時常會表現出相應的小說虛構意向。我們可以從創作個性的角度區分為以下兩種小說構思意向。

（1）外向型構思。作者傾向於面向外部世界中的人、事、物，將小說虛構作為一種投身現實生活的姿態，在客體世界中發現敘事思維的靈感，並在現實生活的觀察和體驗中構思小說故事。因此，外向型構思的作者擅長於從現實生活中挖掘小說故事的素材，側重於根據生活固有的樣式和生活本身的邏輯設置小說的情節線索、人物關系和環境景象。

（2）內向型構思。作者沈浸於個人的內心世界，將小說虛構定義為一種遠離現實生活的方式，從自身的記憶、夢境和幻想中搜尋那些隱秘和玄妙的事件，並在想象生活的內省和冥想中從事故事構思的活動。所以，內向型構思的作者習慣於從自己的想象生活中編織小說故事的素材，側重於依照生活可能有的樣式和生活假想的原則從事小說虛構。

3.兩類虛構幅度。作者所收集的故事素材在史實性或實存性上有兩種類型：一是故事原型是作者虛擬的，是作者從自己的想象世界中擬造的，或者是作者將現實世界中不相關的人、事、物串聯而成的；二是故事原型是真實的，作者是從歷史的或現實的真實事件中選取的。有的作者喜歡使小說故事具有歷史的或現實的真實感，而有的作者卻更願意將小說故事指向某種開放的想象空間，所以，在小說虛構程度上就會出現以下兩種情形。

（1）限制性虛構。作者主要是在敘述話語層面上從事小說虛構活動，而不對故事原型中的核心要素進行篡改或變異。這些核心成分涉及故事原型中主要人物的姓名和命運；主要事件的年代、基本經過和結局；主要環境的時空位置等。所以，限制性虛構主要表現在敘事時態、敘事視角和敘述聲音，以及一些次要的人物、情節或場景等方面的故事虛構，然而，小說中的核心敘事要素與故事原型中的核心要素之間不能構成敘事層面上的矛盾和沖突。也就是說，作者在使用限制性虛構的方法時，必須忠實於故事原型中的核心要素。

（2）非限制虛構。作者是在敘述話語和故事敘事兩個層面上進行小說虛構。一方面，小說的故事原型本身是假想的，小說中的核心敘事要素來源於作者自己假想的故事原型，因而並不需要參照歷史人物或歷史事件的歷史真實性，也可以擺脫來自現實生活的真實存在方面的要求；另一方面，小說的故事原型是真實的，是曾經存在或現在發生的故事。

但是，作者通過對這些歷史的或現實的故事原型中的核心要素進行嫁接和組合，形成小說的敘事素材。所以，非限制虛構表現為，作者是在敘述話語和故事敘事兩個層面上從事小說虛構，或者故事原型是作者假想的；或者作者改變真實故事原型中的核心要素，將不相關的人物、事件和場景組合成某種小說敘事素材。

因此，作者在運用非限制虛構方法時，不僅可以改變故事原型中的核心要素，而且能夠假想某種故事原型。

4.兩個虛構層次。雖然，小說中的故事既可以是間接獲取的，是作者從文獻的、圖像的、口述的和視聽的故事素材中收集的，也可以是直接經歷的，是作者從自己的人生經驗和生活體驗中積累起來的故事素材。然而，作者要對這些間接或直接得來的故事素材加以選擇、加工和提煉，並用語言文字將它們敘述出來。

所以，小說虛構是在下面兩個層次上進行並完成的。

（1）敘事要素虛構。故事素材是小說寫作的故事原型及其片段，作者總是會對故事素材進行一定的修改和重組，對故事素材中的人、事、物等各種故事成分進行限制性或非限制虛構處理，進而設計小說的人物、情節和環境等敘事要素。因此，敘事要素虛構表現為，在小說虛構中，作者將故事素材中的某些故事成分進行選擇和改造，從而構成小說敘述中的敘事要素。

（2）故事形態虛構。小說寫作可以被理解為兩種故事形態之間的轉換。一方面，故事素材中的故事原型是一種生命活動和生活樣態的故事形態；另一方面，小說作品中的故事形態則是一種由語言文字書寫並呈現的文學敘事文本。所以，小說的虛構不僅是作者對敘事要素的虛構，而且也是在故事形態層面上的虛構，作者是用語言符號的敘事形態來敘述原生態的故事形態，以小說文本的樣式呈現現實的、歷史的或想象的生活世界中的故事。

總之，在小說虛構的過程中，作者總是會面臨不同的選擇。在上述四種小說虛構的途徑中，前兩種是作者可以自由選擇的途徑。在故事虛構的對象上，作者可以選擇藝術類故事原型或者非藝術類故事原型；在故事虛構的意向上，作者也能夠采取外向型構思或者是內向型構思，並且，作者也可以采用某種綜合性的小說虛構策略，在同一部小說中，將藝術類的故事原型與非藝術類的故事原型組合成小說故事素材；有所側重地采取外向型構思與內向型構思。

但是，後兩種則是作者必須二者取一或者兼而取之的。一方面，在故事虛構幅度上的二者取一，作者必須決定是運用限制性虛構還是非限制虛構，而不能在同一部小說中兼用兩者，因為限制性虛構與非限制虛構是兩種對立的小說思維途徑。

另一方面，在故事虛構層次上的兼而取之，作者必須在故事要素與故事形態兩個層面上進行小說虛構，而不可能只在單一的層面上從事小說虛構，理由在於，小說寫作的敘事創意性既表現為敘事要素層面上的虛構，作者要對故事原型中的故事要素進行增刪和重組，又表現為故事形態層面上的虛構，作者要將故事素材中的原生態故事形態轉變為小說文本中語言文字的敘事形態。因此，故事的創意構思總是在敘事要素和故事形態的層面上，以及兩個層面的互動中進行並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