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後背受到侵襲之際,一個雄壯的中年男人從圖書館推門而出,他站在門旁,向我揮了揮手,指了指室內,示意先讓我進去裡面。
由於情勢危急,我來不及道謝,只是象徵性地向他點了點頭,就急速如豹地衝進了圖書館。
屍童見我進入了圖書室,就放棄了追捨,立時轉移新目標到中年男人身上。
「哇呀—哇哇哇」屍童再度仰天呼喊,接著就朝著中年男人撲咬。
中年男人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液,然後才慢吞吞地關上大閘。
「砰」的一聲重響,大閘被中年男人重重關上了,伴隨而來的是一連串嘈雜的撞門聲。
過了幾秒,嘈雜的撞門聲戛然停止,我冷靜地打量這一切。
這個圖書館很大、很大(我記得我已有一年沒有來過了),大閘門口的對面是隔音設備極佳的密室,它有著密實堅硬的鋼製大門,這密室是特意留給外來尊貴嘉賓(如政府議員、xx會局長)進行會議使用的,而鋼製大門則是為了保護內裡人員的安全,以免發生意外時,將大部份責任歸究在校方身上。
整個圖書館都躲藏著大小各異的幸存者,儘管這裡設備完善、平靜如鏡,就像一個不受喪屍侵襲的安全地帶,但無論圖書館怎樣完美也掩飾不了那濃重的死亡之息—因為他們臉上都寫滿了悲痛、哀傷、失落、絕望等等的負面情緒。
我走到眾人聚集的大桌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下。或許是他們受到心情影響的緣故,我大條條地在他們面前走過,也幾乎沒有人抬起頭看我,簡直就是當我不存在似的。就算是有抬起頭看我的,也只是神情呆滯地瞥了我一眼,然後又繼續氣志消沉地垂下頭來。
有無搞錯?如此罕見的帥哥走到你們面前,你們不歡呼喝采也算了,但竟然對我無動於衷?雖然外面的世界是很恐怖殘酷沒錯,但你們也不應該因此而氣餒沮喪吧?記得曾經有個成功人士說了一句至理名言:
「未來的希望是要靠自己的雙手爭取的。」
唉,如果你們有我一半的成熟心智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了。
我一邊暗自感嘆,一邊掃視著他們的臉龐。認真一看才發現,原來他們我全都認識的,當中更有不少關係跟我不錯的好友在此。
坐在左邊首席座椅的是我的知心好友蘇民峰,縱使平日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但此刻他的神情落魄得也只能用落湯雞來形容。
今天是cosplay角色扮演日,所有參賽者都要穿著所扮演的角色的衣服,而蘇民峰只是穿著一般便服,臉上塗上了一大片的血污。
他是一個喪屍迷,所以他今天就要扮演喪屍這個角色。他昨日還跟我戲言:「如果明天有喪屍的話,我願意與他們一起狂歡熱舞﹗」然而今天學校真的出現喪屍了,他卻一點也提不起勁;這無疑是一個極大的諷刺﹗
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向與我沒有來往的同學(其實是我不願去結識他),他的名字叫做李賢宇,長著一副天生吃軟飯的小白相,最令我感到好笑的是,他身上穿著一套白銀色的凱甲,活像是一個超凡脫俗的白馬王子,就是欠了一匹白馬配搭而已。
至於坐在尾席座椅的是我的生死之交張楠,在眾多的朋友中,我與他的默契稱得上是同丹共濟—
只因我曾經與他有過非比尋常的犯罪生涯。
他今天的衣著算得上非常另類,他穿著一套虐殺原型的Alex裝束,上身是一件深黑色的皮夾,下身是一套淺藍色的牛仔褲。
在燈光照射之下,他的五官模糊不清,因為他灰黑色的高帽阻擋了大部份燈光。
另一邊座椅坐著兩個女生,一個與我非常相熟,而另一個只是普通朋友。
與我非常相熟的女生是柳青絲,她曾經大膽地向我示愛,但被我拒絕了……至於原因我真的不想提起。
(«El vampir Ladislau» by CORNABOU REVISTA DIGITAL on Flickr)
柳青絲長著一雙如天湖般的晶塋眸子,小巧的鼻樑,粉嫩嬌豔的唇瓣,柳青色的髮絲配搭著可愛的馬尾鞭,嬌巧玲瓏的初音造型,淺青色的絲襪包裹著白嫩修長的美腿,這一切動人的美態……都把她打扮得天衣無縫,十足十一個從動漫裡走出來的活潑美少女。
與她相映成對的是豔光四射的陳慧欣,陳慧欣所扮演的角色是灼眼之夏娜,火爆如紅的髮絲如瀑布般的灑落,帶給人一種熱情如火的感覺。與柳青絲相似的是,她同樣有著一雙如紅鑽石般閃爍動人的眸子,俏美的玉鼻,紅豔誘人的雙唇,暗黑色的半透明絲襪時不時可以看到內裡的白皙肌膚,總是令人禁不住想向內窺看。
「喂,小子,你發呆完了沒有?」一把粗重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扭首一看,卻見剛才救了我一命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坐在大桌的中央首席位置,他身上穿著一套天藍色的警衛制服,他的身形略顯肥胖,有著一顆南瓜般大的肚臍,但從平穩的步伐可看出,他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
原來是一名保安,但我似乎對他沒有一絲印象…
我凝望著他,疑惑地問道:「你……你、你是我學校的保安?但我怎麼好像沒有見過你?」
中年男人罵道:「你當然沒有見過我了﹗你們學校的前保安傑叔一個月前辭職不幹了,學校就聘請了我回來頂替他。還有啊﹗我聽人說,這幾個星期,你這小子每天上學都遲到,每次都是最後那一小時才回來,待你回校時,我早就已經換班了﹗你哪裡有機會見到我﹗」
我點了點頭,恍然道:「哦,原來如此。對了,你可以告訴我這究竟是怎樣發生的嗎?」
不待中年男人回答,我旁邊的張楠就已顫著聲音,搶先答道:「影哥,這一切…真的發生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了﹗我們…今…今天在舞台……」他說到這裡就停頓了,似乎再也說不下去。
我明白,這是由於一個正常人受驚過度的表現。
「還是由我來說吧。」中年男人安慰性地拍了拍張楠的肩膀,緩緩說道:「今天,學校舉行角色扮演大賽,每個人都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在比賽舉行初期,大家都看得目眩神迷、比鬥得難分難解,我也瞧得很投入。
但後來…一名全身發臭、瘡痍滿目的男人從後台走到了舞台,當時我就想:『咦?這個參選者扮演喪屍扮得如此神似,裁判一定給他高分吧,看來這回蘇民峰同學遇到天敵了﹗』但誰料到…誰會料到…」中年男人重複地自言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傷痛以及慌亂。
「抱歉。」中年男人作了個歉意的手勢,繼續說道:「但誰會料到…那個男人竟然是真的喪屍,他走到舞台,一下子推倒了正在演講的主持,撕開了他的心房,然後大快大活地嚼咬……」
他媽的,這保安往往說到精彩之處就停頓了﹗
「喂,別停啊,繼續說啊,之後怎樣了?」我就像一個全神貫注地閱讀小說的書童,正閱讀到高潮之時突然被別人搶了小說一般,急著性子地追問。
「我在說,別煩著我。」中年男人皺了皺他濃密的眉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霎時,全場大亂,尖聲驚叫四處響起,許多人都四處逃散,只有少部份人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幸運的是,學校請我回來也不是白給人工的,我臨危不亂,即時叫所有人到二樓圖書館暫避。」
呃,我怎麼覺得這番話是炫耀的成份居多?
當然,這番話我並沒有直接說出口,而是提出了另一個疑問:「呃,既然你叫了所有人到圖書館,那為什麼…」我數了數人數,續問:「為什麼現在只剩下七個人?」
中年男人粗糙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哀傷及內疚:「雖然我帶了很多人上樓,但中途有人向外四處逃逸,有人情願留在原地,更多的人被喪屍抓傷及咬死。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到最後只剩下七個人了?唉,都怪我太無能,沒能帶領他們逃出險境,大家的死都是我所造成的,我算不上一個稱職的好保安﹗」說到最後,中年男人激動得拍了拍大桌。
「肥崔,你別自責了,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問題。」張楠出言安慰道。
「沒錯,這完全不是你的能力可以涉及的範圍,噢…不,我是說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蘇民峰也開了口,共同安慰著肥崔。
「嗚嗚…二十個人過來,現在只剩下六個,算幸運的了﹗」陳慧欣神情哀傷,咽哭道。
「謝謝大家﹗」中年男人點了點頭,轉看著淚流滿面的陳慧欣,粗糙的臉龐扯出一絲善意的微笑:
「哈哈,小美女不要哭哦﹗要不要大叔給你一個神聖的祝福之吻?」
嘔…這麼嘔心的話虧他也能說得出口。
我想,我要對這個孔武有力的大叔改觀了﹗
「下?哇…我不要…嗚嗚嗚嗚…」陳慧欣怔了一怔,繼而哭泣得更加大聲了。
哈哈,肥崔的話登時引起了反效果。
「呵呵,寶貝,別哭。」小白臉李賢宇緩緩走到陳慧欣的身旁,摟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著:「小寶貝,乖,你忘了外面全是失去理智的喪屍嗎?你這一喊,很可能會把牠們引過來,到時我們只能當別人的晚餐哦。」
此話一出,陳慧欣立即從裙袋裡取出一包紙巾,止住了哭聲。
中年男人愣了一愣,才悻悻然地道:「原來小美女早已明花有主,看來我還真是多事啊﹗」
「廢話夠了沒有,讓我們說回正題吧﹗」一直沒有出聲的柳青絲終於開了口,她抬起頭來,迎上我的目光時,美眸閃動著驚喜的光芒:「咦,殤影哥,你也在這裡啊,我還以為你已經…已經…」
聲音中帶著一絲咽音。
汗,又來了…
「行了,痳煩你別再哭哭啼啼了好嗎?」我面無表情地道。
「殤影哥,嗚,你真狠心……」柳青絲委屈地蹶著小嘴。
「夠了﹗你們一個兩個放下些兒女私情吧,現在世界末日了,你們正經一些行不行?」中年男人不滿地罵道。
「好吧,大叔,我們談論了這麼久了,其實你到底叫什麼名字?」我問道。
「難道你沒有看見我制服上的名牌嗎?」中年男人眼中露出一絲疑惑,反問道。
我即時望向他天藍色的制服,只見左邊的衫袋上掛著一條白色的金屬名牌,上面然寫著「崔逍賢」三個大字。
幹…原來早就寫在名牌上,只是我一直沒有發現罷了。
思及此處,我不禁暗罵自己眼殘,明明在我眼前也看不見,不過我並沒有在臉上顯露出來。
「好吧,那我們開始討論吧,討論一下我們應該如何逃出這個困局?我們可以做些什麼?大家可以隨意說說自己的意見,就由我先開始,我認為我們應該先尋找一個安全的容身之所,然後在那裡等待救援。張楠同學,你覺得呢?」肥崔引導著大家發言。
「嗯,我在很小程度上同意你的說法,雖然這方法聽上去很不錯,但是現在香港屍潮氾濫,我們應去哪裡尋找藏身之所?而且,誰又能確保尋找及前往的過程是順利兼安全?」張楠先是點了點頭,後又舉出他的駁論。
「還有,就當我們真的找到了這樣的安全之地,但我們應該怎樣防備那些喪屍的侵襲,如果安全之地淪陷了,豈不是等同危如累卵?」蘇民峰補充道。
「嗯,這的確是一個需要慎重考慮的問題,我們需要一個長遠而有效的方案。殤影同學,你又覺得怎樣?」肥崔朝我這邊看過來,問道。
「其實,我的想法與你所想的獨立而互相牽連。」我平靜地道。
「怎樣獨立而互相牽連?你詳細一點說說。」肥崔奇道。
「我支持你所說的上半部份,但不同意你所說的後半部份。等侯救援只是下下之策,實際作用不大,誰都知道,政府的民望低到極點,現在外邊局勢如此動亂,誰會真的指望他們會派救援部隊前來?
因此,我認為我們應該找個安全之所,但不是為了等待救援,而是為了聚集人群,把幸存者聚集在一起一來可以凝聚力量,共同對抗喪屍,二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能力,不同的能力正意味著擔配不同的工作。
原理很簡單,我舉個例,當幸存者中有人受傷了怎麼算?如果有醫生在此就可以救治他們的性命。幸存者普遍的作用是滿足各種不同的人的種種需要。
我再次舉例,若然那醫生被喪屍咬傷了,變成了毫無意識的喪屍,那麼,孔武有力的軍人就可以把他幹掉。那又如果軍人不懂某些技術上的問題可以怎樣做?
這時就要依靠專業人士來解決。如此類推,聚集幸存者就可以互相彌補對方的不足,各取所需。最後,我們不應只找尋一個避難所,而是該找一連串的安全之所,以防後患。你們覺得怎麼辦?」我寫意地敲著桌底,侃侃而談。
「不錯,你的看法很獨特,聽上去穩如泰山,但你還有更實際的證據來證明你的方案是絕對可行的?」肥崔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之色,但心內還是有點疑心。
「抱歉,我現在暫時無法證明計劃是絕對成功的,請給我一天的時間,我會用實例來證明這是完全可行的。請大家放心,你們的性命相等於我的性命,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拖累大家的。」
我腦裡有道想法需要用拖延戰術來完成,所以現在只得拖延時間。
沒錯,我有信心可以去證明這計劃可以成功,但所謂的實例也只不過是我的猜測罷了,暫時還沒有實質例子證明。
不過我剛才所說的方案也只是我所想的其中一部份,我還有許多想法還未得以公告,可能是因為許多尚未被證實成功,又或者這裡面有不少是我的私心。
「哈,你無能就無能吧﹗別找藉口啦﹗被你拖一天我們豈不是少一天的命,要我們將性命交 在你手上?你吃雞巴的屎吧﹗我們才不需要你這個廢物﹗」李賢宇指著我的鼻,惡聲斥罵。
「你這是說什麼混話?你要是不贊同殤影哥的話,可以出言反駁,甚至創新地想出一個新方案,而不是在這裡說風涼話﹗但我看你就是沒能力做到吧﹗一天到晚只會亂吠的瘋狗﹗」一聽到愛人被辱罵,柳青絲立然柳眉一挑,怒聲地替我反駁著。
別看她平時看起來氣質柔靜,但惱怒的時侯說出來的話也是鋒利至極。
「對,你算哪根毛?敢指責影哥?難道你以為你能代表我們的意見嗎?這裡什麼時侯輪到你說話了﹗」張楠是我的平生攀友,我受到指責時,作為兄弟的他固然挺身而出。
看著他們義無反顧地支持著我,說實話,我心裡或多或少都有些感動,但我一直都遵照著一則信條:「一個人的事就應該讓一個人的力量去解決。」
「不用。」我向他們作了個阻止的手勢,下一刻,我的眼神變得異常冷澟,眼也不眨地凝視著李賢宇:
「你要是覺得我會拖累你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從大閘離開。但你出門時,我會在你身上割一道傷口,強烈的腥味依附著你的身體,而你身上所散發出的腥味會讓你像磁石一般,深深地挑動著喪屍的食慾。
「你敢擔保由這裡到校門,整個過程中,喪屍會聞索不出你這個鮮味溢然的流動佳餚,也不把你撕裂分食嗎?如果你敢的話,我就敢於替你收回全屍。」
我撫摸著又尖又長的銀白指甲,輕描淡寫地說著殘忍的話。
果然,如我所料,全場的人都被震驚了。
全場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是一副驚惶失色、不敢相信的表情,柳青絲也顯得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而李賢宇的白臉更是變得像大便一般的土色。唯獨是張楠一人神色正常,仿佛他一早就知道似的。
不,不應該說仿佛,其實他由那件事情發生後就知道我是那種冷血凶殘、陰險惡毒的人。
氣氛漸漸變得冰冷。
良久,眼見眾人都面面相覷、你瞪著我我看著你,肥崔也不想氣氛僵持下去,開口打破了冷局:
「好了,大家就當是一場鬧劇,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吧﹗」
「但是我…」李賢宇不滿地嚷叫,但當他看到我死湖般的眼神,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見狀,肥崔打鐵趁熱地續道:「李賢字同學,能有幸坐在這裡,都算是一種福氣,你不守望相助都算了,有必要為了這種小事而與人發生衝突嗎?」
說到最後,肥崔瞧了我一眼,然後用手指敲了敲桌底。
嘿,真有你的,肥崔﹗我還真的懷疑你以前是不是從事非法幹活的。
我心中暗然一笑,在剎那間就明白到肥崔的隱含意思了;他的意思是說:「小子,我已經給足你面子了,就算你們台上有什麼紛爭,也留在台下解決吧﹗」
「算了,既然大家都替他求饒,那麼我這個大人物也不好跟他這個小角色計較了。」李賢宇得意地笑道。
「哇,賢宇,你簡直是豪氣沖天啊,我真是愛死你了﹗」陳慧欣倏地摟抱著他的肩膀,嘴角掛一絲諂媚的笑容,但連瞎子都能看出她的笑容有點虛假。
「哈哈,這種事別說出來嘛,你說得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李賢宇大笑道。
其實,他一早就看出陳慧欣的笑容是虛假的,只不過不想在大家面前丟面,於是硬著頭皮,佯作不知地接受罷了。
他瞄了瞄四周,發現大家都低著頭,包括肥崔在內都咬緊牙關、褐盡全力地地忍著笑意,心裡不禁窘然極了。
至於看到這一幕的我,心裡早就笑翻天了﹗
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明明知道的…大家都知道的…都還要死撐下去…哈哈……
我差點忍不住露出笑容,這是兩個月來我第一次有種想笑的感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應該對他說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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