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凱麟·傅柯哲學中的文學布置與摺曲(9)

如果書寫透過越界與摺曲怪異地懸擱了詞(思想)與物(存有) 的關連,並不意味這兩者從此各自游離於無意義的虛空之中,並因此導致一種語言的虛無主義或意義的相對主義。相反的,書寫創造了一個由「與」所隱晦說明的白色空間(布朗修的「中性」[neutre]),這是由強勢越界(交互解疆域化)所激生的「間」(entre):詞與物、思想與存有、經驗與超驗、真實與虛構、實際與虛擬…在此取得嶄新的意義與「非關係」(non-rapport)

一切在此都是雙重的,但一切雙重性也都指向被倍增的差異;在傅柯諸多由鏡像、雙重性、摺曲、折返、襯裏 (doublure) 所說明的概念中,總是含有一種由界限態度所強勢迫出差異重複(被重複的差異,或差異化的重複);因為摺曲習練,自我與自我不再僅是同一的關係,即使是自我的倍增也絕不是自我的簡單複製 (copie) 與克隆 (clonage),而是一種經由越界所達成的差異關係,或者不如說,自我折返自我是為了自我差異,被倍增的,是差異。

由自我再現所抵達的「間」或「與」存有學地消抺與重構了既有法則與意義,自我再現只為了達到我是我不思與我思我不是。思想與存有在此命題中同樣都被拉扯到其不可能的界限上,同樣都歷抵並跨越自身的「殘酷底限」25,而傅柯的存有論也正誕生於這個由此實踐所迫出、特異的「間」。而且正是在此「兩者之間」,在這個由彈性曲線所層層疊置的雙螺旋中,文學成為一種由差異重複所給予的虛擬厚度,且「作品總是由它本身內部所自我意指」(Foucault, 1964 : 15)


二、存有與重複存有

對於傅柯而言,如果語言的越界唯有由「差異存有」來指稱 26, 那麼文學的自我再現或許指向一種「重複存有」,在此,「語言或許是唯一存在於世上、且絕對可重複的存有」(Foucault, 1964 : 14)

語言成為重複的唯一處所,就某種意義而言,傅柯的文學論述很怪異地成為一門關於重複的研究,而重複從來不是「 的-重複」(répétition-de),不指涉任何同一性的發生,不是「又…」、「再…」, 而是隱寓雙重 (double)、拆分 (dédoublement) 與倍增 (redoublement) 的「…與…」,是一種總是折返於內部的為己重複。用傅柯語彙來說, 就是以各種形式不斷去而復返的摺曲。如果越界最終迫出了傅柯必需以差異存有來定義的語言存有本身,文學則成為具有存有學意含的
「可能重複形式」之展演。關於越界與摺曲的研究似乎正足以提供傅柯版本的「差異與重複」,其展現了傅柯與德勒茲思想的親緣性,但從某種角度來看,前者或許已是後者的越界與摺曲。

文學布置

語言存有

文學存有

越界

摺曲(自我再現)

語言背叛自身

自我朝自我折返

纖薄表面與

界限時刻

 

空洞語言積體

差異

重複

25 這也是何以德勒茲與瓜達希在《何謂哲學?》中寫道:「哲學家、科學家、藝術家似乎都是由死亡的國度歸來。」(1991 : 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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