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苓植·與死共舞—“鞭桿”的故事 9

「你!你……」女服務員差點兒氣瘋了。

「我?」他竟王顧左右而言他了,「諸位!諸位!昨兒個我可又見著一種新的死法了。絕了,愣把錢票子捲成卷兒往嗓子眼裡捅。瞅瞅!就是這兩張票子。」

噁心!嘩一下,茶客幾乎全走光了。

多虧了一位年長的主事大師傅從後頭及時趕來了。處理手法完全不同,一見面就是一連串的討好聲兒:

「金四爺!金四爺!……」

「喲呵!」他也趁勢大套近乎,「這不是麻三哥嗎?您哪!不是衝著您的手藝,我金四還沒工夫來呢!」

「瞧您說的。」這位也頗會對答,「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您愛吃,就是抬舉了我麻三兒,茶樓每天讓人送到府上去,還用勞您的大駕嗎?」

「唉……」只是輕輕掃了那女服務員一眼。

「瞧你!」麻三兒馬上就拿她開涮,「古今中外全是一個理兒,有錢你能堵住誰下館子呀。伺候不好金四爺,你讓大夥兒跟著你去喝西北風?」

「得!我這就告辭了!」金四也見好就收。

「您慢走。」送得也及時,「呆會兒我就讓人給您送去。」

我一怔,猛然意識到是該到自己出場的時候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慌忙跳起來就追在了樓梯口兒上。老頭兒還在瀟灑地走著,我只好在他身後大喝一聲:

「你站住!」

「喲呵!」他一回頭兒,「原來是小哥哥您哪!」

絕沒代溝,但卻使我一時手腳失措了。剛才茶樓上那場戲尚歷歷在目,真可稱得起是位軟硬不吃的主兒,現如今想把他弄回校園去辨明是非;就憑我又談何容易!

我突然感到了自己的「嫩」。

「真有您的!」他卻意外地誇起了我,「還忘不了我老頭子?好眼力!絕不同於這般凡夫俗子。」

「我……」我被他誇得真有點兒懵了。

「您哪!」他也似乎對我更親近了,「難得,這就叫緣份!大褲襠胡同裡騷味兒大,俗氣。走!到我家聊會兒去。」

天哪!他要帶我到他老窩兒去?

我雖感到慘人,但還是跟著去了。到時候軟的不行,再領著同學們來動硬的。

到了眼前,我才知道這不是個人呆的地兒。

原來,在大褲襠胡同古泉井之後,還有塊人稱之為「褲腰」的地帶。掖在襖襟下面的,當然見不得人兒。老年間跑口外的旅蒙商死了,大多數把棺材寄厝於此,故又名為孤魂灘。後來雖漸漸有了人家,但大都是看墳人的後代,還有那些落魄的市井好漢,窮困潦倒的破落子弟,以及一些三教九流的神秘人物。髒、亂、破、爛、臭,可以說是五毒俱全。雖然又是好些年過去了,但現如今仍遺跡處處可見。

我真有點兒後悔跟來了。

但已經身不由己。又走了一陣子,才好不容易在一片高高低低的雜亂房舍中,終於找到了他那與眾不同的「府邸」。傍著兩個頹敗的小墳頭兒,深挖數尺,長方成形。用上坯砌起半拉

成為一間小屋,留半拉順其自然成為一處坑院兒。透著別緻,真可謂「低」具一格。

「請!請!」他伸手禮讓了。

我只好咬緊牙關往坑裡跳。再一抬頭,就見坑屋門旁尚留著條單聯兒。紅色已褪,墨跡尚存,上書著十一個瘦金體的黑字兒: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人。運筆自如,柔媚瀟灑,頗得那位功書善畫而又倒霉透頂的宋徽宗真傳。

但我卻絕笑不開口來。

我害怕坑屋內的陰森恐怖,真想轉身就告辭了。誰知又大出意料,他慇勤地剛一拉開門兒,迎面便撲過來一股墨香。進屋一瞅,又見一張破方桌上赫然擺著古董似的文房四寶。只是油泥兒厚了點兒,難以辨明是哪朝哪代之物。青石硯台旁邊,還展開著一部老掉牙而又殘缺不全的線裝書。我順手拿起一瞧,竟是一卷《聊齋》。四周雖然骯髒得實在可以,但這一切卻足以使我目瞪口呆了。

鞭桿子!這是鞭桿子的住處麼?

「坐!坐!」他又忙給我搬來張自製的古怪凳子,「坐在這上頭瞧《聊齋》,您准能瞧出點兒特別的滋味兒來。」

「什麼?」我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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