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苓植·與死共舞—“鞭桿”的故事 8

「唉!」我替王一勺歎息著。

「可,」他一下子便陷入了惶恐不安,「可偏偏這第四回又碰上了……老天爺!又有什麼橫禍要臨頭?……」

「你告訴我他住在哪兒?我變著法子給您除了這塊心病!」我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王一勺仍很惶然……

我緊追不捨地追問著,逼急了,他終於恍恍惚惚地說出了一個藏龍臥虎的地方——大褲襠胡同。

「試著去找找吧!」他悲哀他說。

我開始行動了。

原來,這鬼老頭兒不僅僅是個專吃死人飯的老鞭桿子,而且還是個貨真價實的遺老遺少,不折不扣的寄生蟲兒,地地道道的殘渣餘孽。這要是不清不白地和他掛上鉤兒,我這一輩子還能有個好嗎?

我開始出沒於大褲襠胡同了。

這一出沒不要緊,我才知道此胡同非同彼胡同。它始建於乾隆年間。有人稱之為塞北王府井,又有人稱之為口外小天橋。它正中有一跟古泉井,上有一座因此而得名的古泉居茶樓。兩條「褲腿兒」由此而東西斜向伸展下去,彷彿一個大人物正叉開兩腿向人們展示各類塞北風味的小吃喝。三教九流經常光臨於此,七十二行也不時到此一顯身手。熱鬧得實在可以。

就是不見那老鞭桿子的蹤跡。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但這老傢伙在這裡似乎也算得一路「諸侯」。提起他的大名真可謂如雷灌耳,雖搞得人們神情惶恐,卻似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的竟愣瞪大眼睛反問:「金四,找他幹嘛?」彷彿一提到他的名字,跟著便有個血糊淋拉的恐怖故事。如若我搖頭否認,這位肯定會一擺手兒說:「求您了!一邊兒打聽去。」好像我也帶著一身晦氣。

又是七八天過去了,學校裡也越鬧越大了!大煙囪上往下栽人是鬧著玩兒的嗎?王一勺失去了掌勺的權力,我也越來越說不清楚了。巧合?有這麼巧合的巧合嗎?得!還得去找那老不死的,只有找到他才能還我一身清白。第二天恰好是星期日,天剛亮我就大老遠地鑽進那老城的「褲腿兒」裡去了。早上還算清靜,人們大多都湧上了那交接部位的古泉居茶樓去喝「茶」。

我也去了。

這裡先得說明,塞外古城這「茶」喝得很個別。嚴格來說,吃為主,喝為鋪。致使茶樓上到處瀰漫著一股暖乎乎的牛羊肉腥味兒。吃的是一種介乎於包子和餃子之間的玩藝兒,叫「捎賣」。或許是因在茶樓上捎帶著賣而得名,但現在大多已美化寫成「燒麥」。顧不上研究,留給飲食文化考據家考據吧!喝的是磚茶。釅,消食兒。有時還兌上奶子,稱奶茶,也算這塞外古城的一絕。但不管怎樣,也只是早上賣這麼一陣子,隨後茶樓就成為名副其實的茶樓了。

我也來了二兩「燒麥」,一壺奶茶。

人聲嘈雜,吆喝不斷,我漸漸只顧埋首於眾茶客間吃喝了。燒麥皮薄肉大,奶茶濃郁飄香,似乎嚐出點兒塞外的特殊風味兒了。但正在這節骨眼兒上,就猛聽得有誰慘人地喊了一嗓子:

「鞭桿子!鞭桿子!」

我一怔,忙四顧望去,只見四周圍好些張茶桌上就像抽了簽兒一樣,人們都一個個慌不迭地拔身就走。一時間,茶樓上就像大白亮天出了鬼一般。我再忙回頭向樓梯口望去,竟身不由己地失口驚呼了:

「是他——」

這才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見這鬼老頭兒竟對茶客的惶恐置若罔聞,彷彿還像昔日的貝子爺驚走四座那樣坦然瀟灑,背著手兒,揚著頭兒,一步一悠還哼著一首京戲的牌子曲兒。我準備馬上撲過去了,但沒有想到一位女服務員早搶在我的前頭。剛一照面兒,便是一聲怒喝:

「金四!你幹嘛又跑到這兒搗亂!」

「什麼?」聲兒拖得很長,眼皮兒卻撩也不撩,「有這麼個說話的嗎?爺兒們賞臉往這裡送錢兒,楞沒大沒小說是搗亂。」

「滾!」女服務員更急了。

「滾?」他竟乾脆一搭腿兒坐下了,而且一占就是一張桌子,「有這麼個伺候人兒的嗎?換一個!裡頭聽著:四兩燒麥,一壺奶茶,要到火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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