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苓植·與死共舞—“鞭桿”的故事 10

「您哪!」他又忙用袖子擦著凳子上的塵土,「您別瞧它不起眼兒,可是地道的楠木棺材板兒釘的。」

「啊!」這當即嚇了個半死。

「別客氣!」他卻安詳地坐在另一張三條腿兒的椅子上和我聊開了,「我就是照這本書挑的這地兒。兩旁墳頭兒裡的鄰居都不錯,都是十八九歲歿的。一位青樓的妓女,一位私奔的丫頭,可就是沒有一個到我府上串門兒的。」

「這、這……」這更使我心驚肉跳了。「上當了!」他卻置若罔聞,還在神聊《聊齋》,「前些日子我才瞧出點兒名堂來。依我看,準是這寫書的老爺子得了陽痿!說什麼那玩藝兒「如蠶」,又何謂那玩藝兒『不文』?您哪!起碼是憋著,沒暢暢快快地洩過火兒。下頭不作主,筆頭子就來勁。什麼和人、和鬼、和神、和狐狸,逮著什麼都瞎捅,連烏鴉都不能倖免,噴噴……」

「哦、哦……」我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嗯!」他卻猛地盯住了我,隨之話音一轉,「或許這地兒本來沒挑錯,只是我這模樣兒也太不濟了。再說,也『如蠶』。可瞧瞧您這精氣神兒,那可真稱得起『胎裡帥』,保準『不文』也能『不文』出個水平來。要不,我把這地兒讓給您兩晚上,試試隔壁這兩位芳鄰能不能給您送點兒樂子來?

「不!不不不!」我當即斷然拒絕。

「您哪!您哪!」他大為不滿了,「那您幹嗎跟著來湊這份兒熱鬧?」

「我、我——」我抓緊時機,馬上談出了他給我造成的誤會,以及我當前的微妙處境。

「哦!」他又恍然大悟了,「原來您是來找回清白的。」

「這、這怎麼說呢……」我只好這麼回答。

「怎麼說?」他一晃腦袋,「唉呀!您這也是往大煙囪上爬呀!」

「什麼?」我不禁一個寒戰。

「小哥哥!」他緊盯著我的印堂,「瞅得出,您現在越爬越高,差幾尺就到大煙囪頂上了!命裡注定,該著!」

「迷、迷信!」我失口就喊。

「迷信?」他卻不以為然,「信不信由您,可破災免禍唯有這條道兒:甘當三孫子,快把您那點兒清白當擦屁股紙扔了。」

「胡說!」我不屈地大叫了。

「什麼?什麼?」他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哥哥!這是您的聲兒嗎?」

「是又怎麼樣?」我一咬牙豁出去了。

「啊!」他似恍然大悟,「您哪!那我老頭子就幫不上什麼忙了,您就請吧。」

「我還會來的。」我話中有話。

「可以!」他更顯出一副老光棍相兒,「我這地兒,只有我外甥、侄子、徒弟、乾兒子,外帶蹲過大獄的主兒來。您不怕沾著包兒,就儘管來。沒關係,多一兩門子乾親我老頭子絕不含糊。」

「你!」我氣憤地摔門而出。

但剛等我撲出門外,就由不得又為眼前意外出現的情景震驚了。只見在這坑院的窗台外還有個人兒爬著偷瞧。隨著我的奔出,也忙不迭地閃開了。我仔細一瞧,竟是個十六七歲的苗苗條條的小女孩子。迎著我惶恐的眼神兒,她竟挑著眉兒、乜著眼兒、咬著唇兒、嫣然地笑了起來。我一時間傻了,只顧得木木地望著她那一雙清澈明媚的眸子,還有那兩隻時隱時現的酒窩兒。恍惚間,似乎感到《聊齋》的某一章正向我展了開來。但還未等我驚叫出聲兒,就只見兩條辮子在我眼前一甩,這苗苗條條的女孩兒竟閃身鑽進那老頭子的鬼屋了。

我更愕然了。

但願這只是看花了眼。猛一搖頭,卻又看見了這坑院左右那兩座頹敗的小墳頭兒。

我惘然若失地回到了學校。

彷彿順籐摸瓜只摘回了個夢,而一進校園才真正面對著嚴酷的現實。這一夜,我楞夢見了自己已經站在了大煙囪頂上,范寧那小子還一直在下專向我招手兒。而那鬼老頭子也似乎在一旁大幫其忙,竟不斷嘻嘻哈哈拿我逗樂於。就是不見了那娟秀的女孩兒,大煙囪下只剩下了兩座墳。

我驚醒了,但絕不敢吐露半點兒風聲。要知道,如果大夥兒知道我這次的專門拜訪,再加上鬼老頭兒必然的反咬一口,那不但更說不清楚,反而會把事情更鬧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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