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擺脫危機者的調查書(9)

第四章·立刻投入戰鬥

  在會場入口的大廳裡,以極小的間隔面對面擺著兩張長椅,人們經過那時時,不僅能接到許多種傳單、還要掏出參加集會的捐款當做回報,這種長椅的置法真是一年比一年有長進啊。像我這樣的吝嗇鬼可受不住了。雖然如此,我還是把我和森的份兒、二百日元硬幣投進箱裡。可是,森不是從昨天以前我穿的褲子口袋裡掏出五千日元鈔票捐獻了麼?我簡直要失聲大叫啦。哈哈。

  懸在講台上邊的橫幅上寫著唯一的一條大會標語,我真想把這份成就奉為未來電影家麻生野的嘔心瀝血之作而大加讚揚。

  《核能屬於非官方!》多麼含蓄的口號呀!

  不論在東方還是在西方、在任何政治體制之下,那都是不能實現的課題呀。仔細一想,那些"鐵皮人兒"把無用的鎧甲弄得山響,其奮鬥的目的也是為了要找到它的頭緒啊。但不是別人,恰恰是我妨礙了他們。難道我不應該接受一套"鐵皮人兒"的鎧甲,也和他們一同去搬運核物質麼?我相信和我平時以"專業建議者"的身份從台上往下看到的那些人一樣,在這以學生為中心、婦女們也參加的集會裡也混進了那樣的"鐵皮人兒"啦。不能再把已經"轉換"了的我和那時的我等同看待啦。

  不料,我和森剛在席位上坐下,我心口上的皮膚就癢得受不住了。幸好我坐在森的身旁,挨著過道。但是,我像要把別人也惹起癢似的扭來扭去,最後只好把手伸進襯衣裡,摸到了疹子似的疙瘩,嗷地叫了一聲,因為疼啊!就算我倒退為無知的十八歲,也不會認為大雪過後的城市裡會反常地繁殖起毛毛蟲來啊。問題出在襯衫上,因為我追求青春的打扮,穿了最漂亮的襯衫,就是那件我為走上專家道路而興高采烈的日子裡在加州研究所的合作社裡買的紫紅色喬賽1衫。當我從衣櫃裡找到這件襯衫時,確實有點兒擔心,但是,由於環境"轉換"後的十八歲的無知,沒查明擔心的原因,就光著身子穿上了。現在,開始了鑽心的奇癢,我才想到是襯衫的秘密啊。我上次穿這件襯衫是由美國回來不久,去幫核電站站長搬家那天的事,當我得意忘形地在那個長滿了山茶1喬賽(Jersey)英國地名,以羊毛織品聞名。

  樹的院子裡搬運家俱時,從每一棵山茶樹上都紛紛落下毛毛蟲的毛兒來了。我被難忍的刺癢折騰著,同事們顯然出於對我獻慇勤的反感和譏笑,誰也不想替我搔癢。儘管我赴美進修,卻在核電站裡落入旁門,以致最後叫我擔任核物資運送指揮而遭輻射,這些事情的根源就在於得意忘形的那一天啊。而且,那天的毛毛蟲的毛兒至今還頑固地存在著,天下真有倒霉一輩子的事兒啊!哈哈。

  雖然我用指尖兒使力摳疹疙瘩的尖兒,才把從胸前肋邊的刺癢解除了些,但是,和森一同來參加集會的事已被我遺忘,反而被強烈的幻覺吸引過去了。

  就在這時,會場裡的氛圍顯然出現了異樣,才把我拉回到現實裡來,我並不是說發現了反對派混進了會場,而是說在那些例如用蜷曲的頭髮掩飾肥胖的大臉、戴著圓圓的眼鏡的老太婆,穿著歐洲工匠式的從脖子套到腳下的長衫的少年、留山羊鬍須戴棒球帽的四十來歲的男人和活蹦亂跳的學生們之間,出現了不比尋常的氣氛。他們似乎知道即將發生某種變故而緊張地等待著。我偷看一下森身旁的女學生,她的神情也是那樣。圓溜溜的腦袋上頭髮梳得光光的。尖兒鼻子、撅撅嘴、黑眼圈兒,但是,我一點也沒看錯,她正翻著白眼兒,偷看森。

  然而,如果問我面對如此異樣的氣氛採取有效的措施沒有,我並沒有。因為十八歲的我一看見大會的主角們上台,就因愛慕麻生野而發呆了。哈哈。在《核能屬於非官方!》這條含蓄的標語下邊,頭一個走出來的就是昨天從四國來的反對核發電領袖,他的一雙大眼睛和鼻子,在緊張的小臉上特別

  顯眼。他還附著那雙眼睛向觀眾席東張西望。四五個我很熟悉的年輕活躍分子跟隨著他,緊接著就是麻生野走了出來。這位未來的電影家從大得出奇而又有些陰森的蜻蜓眼鏡後邊滴滴溜溜地轉動著可能被懷疑為巴塞多氏病的眼珠子,向四下裡顧盼。於是,我意識到了不論是四國來的反對核發電的領袖(他此時表現如何,都無關緊要呀,哈哈)還是麻生野,都在尋找一個人。找誰?找我?他們在尋找現在已然永遠不存在了的原核電站職員、"轉換"前的我呀!因為太用心往這邊尋覓、麻生野的裙子下擺掛在木椅上,打了個踉蹌,她身旁的活躍分子趕快扶住那位女巫似的偶像。但是,電影家似乎道了一聲謝謝,就躲開了那人的手。在觀眾席裡的"轉換"以後的年輕人頭腦一陣發熱,拍手喝彩,而且,我發出了只有狗才能聽見的波長的叫喊,內容是這樣的"大姐,太棒啦、太棒啦,干吧、干吧!"可惜一旁沒有能聽懂得這些話的狗啊,哈哈!

  音樂響起來了。音樂,而且是貝多芬!那是森改為欣賞莫扎特的鋼琴奏鳴曲之前一年到頭都要聽的絃樂四重奏,就是那首連我的耳朵也聽出老繭來了的f小調《莊嚴》。那樂曲頭一小節的一簇音符確實有效地震撼了會場啊!隨後,纖細的絃樂奏出主題,我想這也是電影家麻生野的手法呀。會場的天花板一帶撒下大量的紙雪片,我仰望那紙雪片,發現橫幅上的標語已經更換了。《核能屬於非官方,但是,不屬於你們這些反革命流氓!》

  悠揚的絃樂合奏之後,突然出現了嚇人的大音響。嚇得站在台上處於紙雪片紛揚之中的人們打了個冷戰,就連麻生野也失去了剛才的威嚴,慌慌張張地大叫:"反面警察、反面警察!"我死盯盯地望著她嘴唇的動作,心裡充滿了憐愛。但是,台上的年輕活躍分子們呆立不動,"反面警察"並不跑來護衛。只有反對核發電的領袖似乎面對道德難容之人在那裡大發脾氣。留神一看,和我並排站著的森已經摟住他身那邊的女學生的肩頭,而那小姑娘也委身於森任他摟著!會場的照明因為保險絲脫落而熄滅了。但是,那也是襲擊者的手法,剎那間爆發了閃光器的光亮,每隔一秒就閃一次。那是亮遍全場的、像閃電一樣的大功率閃光器。

  每當那閃光器閃亮時,我就看見會場裡的人群緩慢地活動。在光亮中活動的人們的影像一個接一個地映入在黑暗中睜大的眼睛裡,一秒鐘以後又被閃光照亮的人們的影像卻與剛才的殘像不能銜接,簡直像在看跳了格子的無聲電影,因為大音量播放的《莊嚴》淹沒了人群的嘈雜呀。這時,跳格子的無聲電影映出了會場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毆打起來的場面。

  當然,互相毆打的是屬於各個革命黨派的人,也就是年輕的活躍分子們。大多數其餘的人逃避不迭,已被擠出襲擊和被襲擊的中心。不過,即使在那裡,也仍然處於大規模亂鬥之中,局外人也難以保證安全。光亮和黑暗的交替還在繼續著,果然不出所料,我的脖頸上也挨了一下。我在憤怒之餘掄了一下手臂,打在不知是誰的鼻子上。雖然我生怕在下一個黑暗的一秒裡遭到反擊,可是,當閃光帶來光亮時一看,那個被我擊中的人的地方卻是空的了。

  "森?"我在黑暗裡呼喚。不知什麼原因,我忽然朝著他

  的方向,連連發出救場跑壘員的慣用語來了。趁著沒被"逮"住,快"逃"吧。森!"

  不料,下一次閃亮時,在我身旁不是照出來森了麼?當陷入下一個黑暗時,我吧噠吧噠地眨著眼睛,幾乎發出聲來,我想在那找不到森的、由於互相毆打而亂成一團的人群的影像。我想看個真切呀。然而,下一次閃光照見了泰然自若的森和女學生正在離我八九個座位的過道上走。他倆既不同於那些害怕受害而慌了手腳的大多數、也不同於竄來竄去互相鬥毆的那夥人;他們像要拂掉噩夢似地向前緩緩伸出手臂,很自然地撥開人群走了過去。"轉換"後的森好像有了超群的力氣,他能毫不費力地把人們撥拉倒,而且被撥拉倒的人們也不想向他反擊。

  "森!"我衝破貝多芬的樂曲嘶喊著。"森、森!不要亂跑!"閃光器又在閃亮,我看見森對我的呼喚和暗示全然置之不理,保護著用許多鈕扣緊箍在身上的長馬甲、裡邊套著喇叭口似的牛仔連衣裙、手腕上掛著皮上衣的女學生走去。又黑了。我一邊"森、森!"地呼叫、一邊慌慌張張地要從狹窄的座位之間衝過去,但是,怎麼也過不去。想要推開別人,卻被搡了回來,只能像烏龜似的抻著脖子、掙扎著喊叫"森、森!"這時,森向這邊望了望,但在一瞥之間表示了堅決的拒絕,他留下濃濃的鬍鬚茬子的側影,消逝在人群之中了。我渾身流汗、刺癢折騰得我渾身無力,呆呆地站在那裡。森所表示的拒絕使我遭到那樣的打擊,是因為我從前並沒認為森所表示的許多否定就是拒絕,而這次卻感到是一下子來算總帳了。"轉換"前的森,其實從他幼時開始,他那籠罩在濃霧裡的神志就一直在拒絕我這個父親,只是我不肯牽就,他,反而一味地壓制他罷了……

  "山女魚軍團!"忽然傳來一陣呼喚聲,那呼聲壓倒了特大音量的絃樂四重奏。"山女魚軍團!!山女魚軍團!!"我的情感再一次遭到了致命的打擊,好像拒絕我的森一下子把"山女魚軍團"這句話甩進我的心窩,而且立刻蓋緊了蓋子!閃光的呼喚"山女魚軍團"時黑暗了。當下一次光亮來到時,我看見人們在光芒裡仰望著講台。講台上已經喧鬧得如同發酒瘋似的了!當然,我並不是說他們在開雜交舞會呀。哈哈。他們打得昏天黑地、講台上滿滿登登的人你擠我、我擠你,恐怕掉下台去。至於誰是山女魚軍團的,雙方誰也認不出來。而且,那些喧鬧的人們把未來電影家舉過頭頂,她的裙子飄動著像在空中開了一個長喇叭形空洞,肥胖的大腿在裙子裡亂蹬亂踹!

  "該死!你們這些遭報應的死鬼!你們簡直不可救藥了!"我發出了震撼整個剛才被蓋上蓋子的心窩的隆隆的聲音,面對著飄蕩在講台上空的喇叭形空洞,十八歲的我被說不清的渴望和憤怒燃燒著,在黑暗之中幻視著耀眼的肥胖的大腿,咬緊不再是假牙的年輕人自己的牙齒,向前挺進了!

  衝上講台的我,鑽進亂成一團的人群,立刻就被推下來了。雖然我又試一次,但是,扒著講台的手指被踩,頭部和肩部都挨了踢,我像不會玩攻城遊戲的孩子似的又一次跌下

  來了。第三次,我絕不疏乎大意了。我用手扒住講台的邊緣,而且是攥緊拳頭扒上去的,當我正在竄來竄去避開襲來的舊皮鞋尋找空隙時,一位好像是"山女魚軍團"的富有經驗的老戰士似的四十來歲的瘦子,大頭朝下摔在我的面前。他那薄薄的皮膚下分外蒼白,一雙晶亮的貓眼似的琥珀色的眼睛盯著前方,也許在他看來那裡的人是倒立著的吧,他愕了一下,頭頂就摔在地板上了。

  "哎喲,好痛!"他叫著。

  還有一個人也倒在講台的地板上,雖然被好幾個人的大皮鞋踩住,他還在掙扎著。當他被踢得改變身體的方向時,我看出來了,那不是從四國來的反對核發電的領袖麼?可是,在他那副小臉上的一張大嘴,全是褶子,他的眼睛裡倒是燃燒著怒火、鼻翼鼓起、嗤嗤地直冒氣,表明了他的鬥爭意志非常堅定。事實上那位反對核發電的領袖倒在地上仍然手執武器,向踢過來的人們的迎面骨反擊。那武器往迎面骨上咬去,失敗了就發出西班牙響板似的卡嗒卡嗒的聲響,是啊!讓我也來咬吧。因為我產生了這個念頭,不由得就想要瞭解那是什麼武器了。原來那個被打翻在地又被踩得站不起來的可憐的小個子吐出假牙,他用手抓著假牙去咬別人的迎面骨啊。哈哈。這可使我大為振奮了,你從前聽說過遙控牙咬戰術麼?"機動隊來啦!不要受人挑唆!"

  許多人的喊聲在身後響成一片,壓住了特大音量的音樂。這數人的嘶喊立刻奏效了,群毆亂鬥立刻停止了,無疑是發動襲擊的集團的指揮官下了撤退令。因為護音器也緊跟著就不響了。

  同時,由於能把黑暗照亮的閃光也不再也現,所以就發生了不是經過訓練的兩派活躍分子的人們所發出的氣急敗壞的、萬分憤慨的喧囂,而且,大有僵持下去之勢。撤退的人們從停止了群毆亂打的從講台上紛紛跳下,因為是在黑暗裡,台下的人更為危險,我抱著頭、盲目地像楔子似的打進講台的空隙裡去。恰在這時,傳來了驚人的聲音。

  "他媽的,法西斯!

  那詛咒聲正是未來的電影家氣急敗壞的聲音啊。

  "蠢貨!廢物!"

  我四肢著地,從直跺腳的許許多多的皮鞋之間朝著那聲音的方向爬去。忽然,我屁股的右下方被咬了一陣疼痛,那大概是被反對核發電領袖的假牙咬的。如果我不是在黑暗之中睜著眼睛勇往直前,再差1A10秒,我的睪丸就被咬住了,不過,到了這時還堅持戰鬥的人物也只剩下這位反對核發電的領袖了,而我已不再是被踢或者被踩,而是我碰撞別人的膝部或者小腿上,迅猛再加迅猛地前進了。我用拳頭在地板上爬,以免踩斷手指頭。就在這時,我的肩部碰著倒下的木椅,就把那木椅向前擲去,忽然從那個方向傳來了一聲驚叫,並且罵了聲:"他媽的,法西斯!"

  我如果從擲出木椅的方向出現,那就會很難堪,所以,我情急智生,耍了個鬼招兒。在地板上轉了個小圈子,我抑制不住蹦蹦心跳,向前爬去。於是,我唰地一下子摟住了大吃一驚的麻生野的身子。我說:

  "是我!來吧,從這裡逃出去!"

  我故意用粗嗓音說話,模仿"轉換"前的我的聲音。

  我隨即摟著壯實的電影家的身子,把她扶起,立刻在黑暗中向講台的後部走去,因為群鬥的人們全從講台上跳到下邊去,後邊已經沒有衝突的對象了。電影家好像在企盼我的出現,緊緊摟住我不放,急促地踏著高跟腳的後跟兒,小跑著,雖然勇敢,卻也可憐呀!雖然我的胸部表面上依然刺癢得要命,但是,我的內心深處已經天真地萌動了情慾了。當我們撞在講台裡邊的幕布上,一時不知向哪個方向前進才好時,整個會場裡響起了雷鳴般的聲音,機動隊從各個出入口衝了進來。

  "古人聽到左邊打雷就是吉兆,我們應該向左邊走,用我們的力量來造成吉兆啊!"

  我忽然咕咚地一下撞在螺旋樓梯裸露的扶手上,樓梯的上邊露出有點發紅的長方形的光亮,我緊盯著一看、滲出了幾個帶點微光的字:注意危險、配電室。我和麻生野像綿羊擠在一起似地跑上了樓梯。那紅色的長方形在配電盤上閃亮、反射著斜下方的門把手。我們進了那個裡邊狹窄的地方,把門鎖住。無數只皮鞋在我們腳下的黑暗裡雜沓,彷彿在演《麥克白》的序幕。我讓麻生野蹲在鋪著涼席的地板上,順勢又讓她躺下,我便頗有權威似地說出毫無根據的話來:"我可是不負責任的十八歲的孩子啊"哈哈。

  "機動隊員渾身是金屬裝備,他們不會上配電室來的!"於是,我們之間發生什麼事啦?我們做愛啦,哈哈。開始時,未來的電影家一個勁兒地輕嗽,我為了不讓機動隊聽見那聲音,就接吻堵住她的嘴。雖然我們有了性關係以後也避免那樣骯髒的接吻,那肉體為什麼是人的肉體、人又在那肉體上怎樣進行了宇宙的生?我理解了其中的意義,就像我的靈魂滲入麻生野的肉體一樣。於是,我面對宇宙的精神回答:"這樣就很好"。

  我們整理一下衣著,重新並肩坐下時,下邊的黑暗裡已經全部被機動隊控制了。往配電盤那裡也有人走上走下,大概被襲擊集團暫要求迴避或者軟禁了的電氣技師也該回來了。會場裡已經亮起照明,機動隊在整隊,沒來得及逃走而被抓住的與會者們也被集中,雖然各種號令聲此起彼伏,但比剛才地獄般的慘叫,實在安靜多了。就在這時,我們躲藏的小屋裡,鑲在地板上的一塊磨玻璃小窗也被照射了亮光。原來那是一個巧妙的雙重結構,有可能被當作襲擊證物的橫幅已被摘下去了。那亮光使未來的電影家看見了我的肉體"轉換"以後的一切特徵,而且馬上伸出猿臂,一邊撫摸我的後腦勺,一邊對我說:

  "啊,可憐的!為什麼弄成這副樣子!啊,可憐喲,為什麼弄成這副樣子!"

  她在轉瞬之間諒解我了,那就是我一貫就是我,而且也是"轉換"以後的我,即具有十八歲的肉體和十八歲的精神的我。

  我沒有回答這種問題的能力,而且對這種問題本來就沒有回答的必要。我用手臂攬著麻生野溫柔的身子,也感受著撫摸我後腦勺和頭髮以及脖子的她的手的溫柔。於是,好像說"轉換"是十分痛苦的經歷似地,一滴淚從挨在麻生野熱乎乎的面頰上的反方向的那隻眼睛裡湧出來,滾落在唇邊的坑窪裡了。我用十八歲的通紅的舌頭舔了啊。眼淚流經的鼻

  子旁有一點發癢,可是,我發現從胸部到兩肋的疼痛都消失了。美好的性交消除了毛毛蟲的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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