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揚:維納斯斷臂之謎(8)

這就在祭奠中了。

深深的無言

在無名的日子

也許真的,只有墳頭的青草

才是離去的人的守望

不知何故,這部電影我竟看得傷感之極。“太陽出來了,有一只鷹飛向天空,剎那間,它在天空凝聚不動,不知從哪裏來,也不知往哪裏去”(大意)。張國榮演的靳,被叛徒出賣了,敵人來抓他,他散步未回,敵人控制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為了保護他,突然掙脫從高樓跳下。靳在外面看到這種景象:高樓很高,可以在空中有很長的時間飛下,很慘烈,也很美麗。此後,靳每次犯病,處於昏迷狀態,都念著那種在空中飛動而凝固的詩句。

沒想到,這種意象竟成為張國榮絕命的凝固的飛舞。

其實,我早已發覺,我的意趣的悲劇的本質,即相信在悲劇中有崇高的東西。而那是我的歸屬。如果不是恩賜,我將在夜行中想象我的太陽。文字就是陡峭山崖上的鷹,以最後的跌落為自己的生命。

我視為生命的文字為何離我而去

之所以要這樣提問,是感受著“父啊,你為何棄我而去”的悲傷氣氛。因為我把文字看作更高的生命體。時間純潔是肉體,而文字是靈魂。時間純潔仍可以糾纏,文字卻事實上淡出了。這是因為我把文字看得太高而出手力不從心所致。但這還是表面的原因。更深的危機在於,我早就處在學術生命的關口上。原來我憑著思維的直觀和跳躍的語言很快地進到了你的獨特的學術地位,下面緊接著的應該是理論的鋪陳和思維的縝密來展開它,因而需要開闊的閱讀和深入的思考,然而,它既違反我的天性,又恰逢世俗事務的分割,於是阻斷在自己的斷口上。也因此掩蓋在表面事務的承擔上了。其實,即使我有充分的時間,深入也是艱難的。每個人都有這樣人生的關口或命坎,只是我來得早些,你來得晚些。它已經來了,我知道。所以今天用不著太後悔。如果當處關口之時,我能及時哲學思考或視野向小楓說的文學評論如《愛與死》和哲學隨筆轉向,情況可能要好得多。但我太愛哲學了,為哲學殉情以至於此。

這大概是一個從未有過的困難時刻,好象一切應有盡有的困難都集中到生命的脆弱之點上。如果轉去二十年,如果身體無病痛,如果有一個得心應手的專業,如果內心無糾纏,如果經濟不拮據,如果朋友理解如初,如果不這般世態炎涼,如果------只要有其中一個“如果”成為支點,怎樣生命就叫輕松幸福了或許,但生命就不再成其為檢驗。

不可理解的是,為何這麼多的檢驗偏偏都落到了一個優雅的女人身上

我曾經解讀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句:“這個女人在受苦”。可我為什麼一次也沒有想過用它來解讀你的遭遇。因為它不適合你。因為我相信,檢驗特別是那些失去成為獲得的檢驗,是你非凡的財富。你從沒有為自己的安逸調用你的聰明,你總是在責任降臨時被迫應對。你的生命是寬容承納的象征。不要說處之泰然,不要說無怨無悔,你不是觀念,而是蘊涵情緒的想象,所以你才有那些超常的宣泄一如風暴襲擊後海島的淒清,直到陽光透過雲層,它才驚嘆,原來女人可以是這樣的明媚。這一本書何必讓別人去讀,她原本應是在那兒的。

或許,恰恰是這麼多的檢驗都落到這個女人身上,優雅才成其為優雅。

你天生地就逃出了平庸,你為此而受苦。然而你歸根結底還是這樣的泰然自若,不計後果。或許老天爺會垂顧那些能為別人慷慨解囊的人,但在今天,人對人的牽手,如果撇開功利和親情,即便不能說絕跡,也是微乎其微了。而你總在那微乎其微中支撐著一種想象。

只有一件事能夠說服我,付出本身是心靈沒有枯竭的見證。你的父親說:“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你卻藏起了難於啟齒的“只要你要”,只把設身處地的理解變成直接的動因:“只要我有。”事實上你已經沒有了,或者快要沒有了,你仍然習慣地做著:“只要我有。”

願蒼天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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