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荷。敗柳。秋風瑟瑟。

柳浪蹲在岸邊，水中倒映出張奇醜無比的臉。不遠處有個女人，叫荷香。蓬頭垢面，傻傻地看著柳浪。她沒有去打攪柳浪，傻傻站在那，落寞地看著柳浪。

荷香是個瘋子，村子裏的人都這麼說。柳浪走後，荷香便拿起一隻木盆和兩個熱水瓶，扭扭地向老地方走去。那是個澡堂子，荷香每天都去。看過荷香洗澡的女人都說，荷香的皮膚像蛋白樣，水水嫩嫩的。荷香洗澡很慢，用香皂搓了遍又遍，還用單面刀片狠狠地在身子上刮好幾遍，好像身上有洗不盡的汙垢。因了那刀片，村子裏有歹心的男人才不敢打她的主意，只是恨恨地在背地裏罵，罵她是個瘋女人。

許多年前，荷香不是這樣的。

那時，荷香是村子裏的朵嬌艷的花。很多後生像蜜蜂樣，整天圍著她轉。荷香不喜歡他們，她的心中早裝了個，就是柳浪。那時候，柳浪長得很英浚，很會唱好聽的歌，荷香就跑到岸邊的草地上，聽柳浪唱歌。柳浪說，他的歌只唱給荷香聽。可是，一把大火，燒死了柳浪的父母，柳浪也跟著失了蹤。

荷香左盼右盼，盼著柳浪回家。盼來的卻是場空。荷香三十歲時的夏天，柳浪從外面回來了，帶回個花枝招展的卷髮女人。聽說柳浪打工時，是在次意外的事件中被卷髮女人俘虜的。柳浪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後來就娶了卷髮女人。荷香的夢醒了。她跑到河邊，痛痛快快地哭了場，含著母親的意，嫁了人。

柳浪回到村子裏開了個公司。卷髮妻子整天跟幫牌友混日子，柳浪過得很壓抑。那個夏天，柳浪在廠裏打理事務。鍋爐轟地爆炸了。一個叫大全的人被炸死。柳浪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只有個關鍵地方沒受傷，因為穿的是條純棉內褲。不過，俊男人變成了醜男人。卷髮妻子沒多久，名正言順地走了。

柳浪又來到了河邊。穿過光禿禿的柳枝，望著根根枯萎的荷莖。

突然，荷香看著水面上浮起個個大大的水泡。荷香扔掉了木盆和暖瓶，顧不上脫衣，投進了冰冷的水中。

荷香把柳浪拉上岸，癱倒在草坪上，喘著粗氣，然後定了定神，站起來，平靜地問：柳浪，你能不能看看我？柳浪沒說話，咳了起來。荷香把他拉起來，拍拍他的背，懇求道：請你看看我，行嗎？柳浪低著頭，默不作聲。荷香哭泣著：你不敢擡起頭來做人，是不是！

不要說了！你這個瘋女人，為什麼救我？柳浪咆哮著。

哈哈哈荷香笑得好淒涼。我是瘋女人？我是瘋女人！

柳浪吃驚地擡起頭，萎縮的臉扭曲著。

荷香失聲痛苦。你不知道。你結婚之後，我也結婚了。我居然嫁了個傻子。是我媽答應的婚事。結婚那天晚上，有人居然在門外偷看，我開門想看看是誰，那人闖了進來，死死地把我按在了床上。那個傻男人聽到我的喊叫，嚇懵了那人竟然是他的老父親。我掙扎著爬起來，連夜逃回了家。從此，我沒再進那個傻子家的門，我就這樣瘋了。

柳浪的眼睛模糊片。他說：荷香，是你救了我嗎？你知道，我娘和我爹是怎麼死的嗎？那把火，放那把火的人終於死了。他終於死了。

荷香的眼睜得好大，她吱唔著：大全是你有意炸死的？大全就是荷香那個傻男人的老父親。

荷香看著柳浪，柳浪看著荷香。

柳浪說：回家吧。

荷香說：嗯。荷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