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娟的《紅雪蓮》(刊於《紅豆》雜誌2017年第5期)是一部西藏題材的長篇小說,但與常見的西藏題材作品有很大的不同。一般西藏題材的作品通過對西藏及其文化帶有“異域”色彩的描述,將西藏他者化、神秘化、抽象化,以寄托作者或主人公精神上的追求及其凈化,在這裏,與其說作者寫的是西藏,毋寧說寫的是個人的想象及其精神隱喻。與之相比,《紅雪蓮》寫的不是抽象的西藏,而是現實的西藏,是帶有“他者”眼光的一種筆觸。在作者的筆下,有一個對西藏及其文化逐漸深入了解的過程。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紅雪蓮》是一部“援藏”題材的小說。

從這樣的角度來看,小說以柳渡江的出生為開端是頗富深意的。柳渡江誕生於渡江戰役的木船上,他的父母都是解放軍官兵,柳渡江可以說是在中國革命中誕生的,在他身上也帶著鮮明的革命色彩。他在“文革”時期讀大學,為了躲避派系之間的鬥爭以及與父母劃清界限的傷痕,畢業後主動要求到西藏去,在一座藏北小縣城開始了支教。堅持了幾年後,環境的惡劣,生活的艱辛,讓他的理想破滅,為了活命,他逃離了這個藏北小縣城。在穿越雪原時,他救起了一個孤兒,為他取名柳巴松,與他相依為命,最後郁郁而終。柳渡江的悲劇命運以卑微而告終,在他身上,既凝結著時代的悲劇色彩,也讓我們看到了援藏人的艱苦,他以對時代的逃避開始西藏之旅,但最後卻無力負載生存的重壓,只能再次以逃避的方式回到內地,在他的命運和內心掙紮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人和時代的悲壯撞擊。


南宮羽則是一個新時代的進藏者。她是一位水電職工子弟,和柳巴松是小學同學,大學畢業以後,分配到秦巴山間一個小水電站當值班員,在與男友南下珠江三角洲,最後卻不歡而散後,她被西藏的風景吸引,決定離開都市生活和復雜的男女關系,到西藏去支教。在藏北無人區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後,她完成了人生的蛻變和精神上的升華。在南宮羽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她也是背向時代熱潮而行的,當她從秦巴山間奔向南方時,她所追尋的是時代的方向,但是在經歷過都市的繁華之後,她反而更向往內心的安寧,走上了到西藏的支教之路。


在結構上,小說的前半部分雙線交叉,分別敘述柳渡江、南宮羽兩個人的故事,在中間形成了一個節點,以柳巴松將兩個人的故事扭結起來。南宮羽最後也到達了藏北小縣城,在人生的軌跡上從不同的方向與柳渡江完成了對接,仿佛是兩個半圓,構成了一個對稱的圖形。柳渡江與南宮羽在小說中雖然並沒有直接見面,但他們的精神是相通的,對西藏的熱愛與情感,以及內在的精神追求,讓他們與西藏結下了不解之緣。除了一首在書中多次出現的歌曲以外,將他們聯系在一起的還有紅雪蓮。書中,紅雪蓮既是西藏的象征,也寄托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柳渡江曾無數次談到過紅雪蓮,但他並沒有見到,他對紅雪蓮的喜愛傳遞給了柳巴松,又從柳巴松傳遞給了南宮羽,小說詳細描述了她終於見到紅雪蓮的激動與熱愛,也讓我們看到了作者寄托的深情,小說之所以用“紅雪蓮”命名,或許正是源之於此。


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柳渡江、南宮羽等援藏者艱苦前行的步伐,他們走進西藏,既有社會的原因,也有個人的追求。雖然他們生活在不同時代,命運與遭際也各不相同,但讓我們看到了一代代援藏者的整體形象。柳渡江、南宮羽的身後凝聚了無數援藏者的命運和形象。在藝術上,小說以精巧的結構描述了兩代援藏者的命運,塑造出了具有典型性的形象,並充分展示了西藏生活、文化與風景的魅力,雖然某些部分略嫌冗長,但總體上卻能讓我們看到,作者將自己數次進藏的感受以及對西藏的深厚情感融入到小說之中,我們在小說中可以看到作者深情凝視的目光,以及她要將西藏故事展示給世人的願望,我們相信,這樣一部真誠的作品也會得到讀者的喜愛。(2017年07月07日 來源:文學報 李雲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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