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想到司馬那一張故意做出無奈的臉,他的眼睛裏盛滿了幸福。他們兩人結婚那麽多年,她從來就沒有在他的眼裏看到過這種神情。他把她一會兒贏回來,一會兒輸出去,其實只是一個人在那裏演戲呢,悄無聲息地,一個人開場,一個人演完收場。不像他和上海女人,一呼一應地,你來我去,兩個人有滋有味地推著磨,糾纏著,誰也不能離開誰。

“晚上睡覺,枕頭上要給他覆一塊布,冬天,他經常在夜裏流鼻血。早上起來讓他喝一大杯的鹽水,加點蜜糖。晚上他要是喝酒的話,給燒一大碗海帶湯。”無雙說。

上海女人開始打哈欠:“太覆雜了。我不這樣做,他也不會不高興的。”

她突然坐起來:“他現在睡覺了吧?”

無雙篤定地說:“沒有。他肯定在王老四家。”

上海女人說:“我要到王老四家裏去看他,怎麽走?”

上海女人問了路,急慌慌地穿衣服,連襪子都沒穿,就奪門而走。無雙在後面叫:“天冷呀,小心受涼。”那女人已跑遠了。她自言自語地說:“男人要賭,就讓他去賭唄。他從小就苦,活得容易嗎?找個利害女人,就跟脖子裏套了一根繩子,舒服嗎?”想了一想,又說:“你從來不給他麻煩,他就高興啦?”她只得坐起來穿衣服。她的衣服被上海女人扔得滿地都是,她的襪子找不到了。等到她穿了上海女人的襪子奔出去,那女人已經在王老四家裏鬧起來了。

無雙遠遠地站著,看上海女人怎麽嬌聲地說著什麽,怎麽淌下眼淚,怎麽撲到司馬的身上,怎麽向王老五家裏道不是,怎麽一頭沖出來作勢要跳河。她還看見司馬關懷備至地一直跟著她。這是一出突如其來的戲,演著有點危險,鬧不好會無法收場。所以兩個人動靜很大又小心翼翼地把這場戲進行著,走過無雙的身邊,根本就沒看她一眼——無暇顧及她。

於是無雙就這樣看著,看著司馬這只風箏,被一個女人牽著,繩一動,風箏就跟著動了。

 

司馬和上海女人結了婚,兩個人老是不大安份,一會兒吵了一會兒鬧了,上海女人不會燒菜,還不時地鬧一點緋聞。大家都說,這兩個人遲早分手,司馬怎麽能忍受這種女人?他現在連賭博都不沾邊了,收斂得很,和無雙的婚姻完全不一樣。要知道,他在無雙手裏,是過慣好日子的。無雙後來一直沒有結婚,一個人帶著兒子,人明顯地憔悴。我們私下裏都猜測:她的痛苦有多深?

到了公元二○○一年的春天,司馬和上海女人還是過得好好地,沒有分手的跡象。我們眼睜睜地看著無雙和司馬沒有破鏡重圓的結局了。後來聽說上海女人生了什麽病,在醫院裏掛了一個多星期的水了,司馬急得嘴上都是泡。我們心裏就生起一個殘忍的想法:她快死了吧?她死了就好了。

後來知道,她生的病不過是一場重感冒。

世上所有的判斷,幾乎都是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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