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文《大追捕》重口味包裹的愛與柔情

警匪片《大追捕》是導演周顯揚獨立執導的第二部電影。他曾做過大導演李安的助理,現在是安樂電影公司的主力幹將。

周顯揚屬於那種起手不凡的導演,2009年的第一部作品《殺人犯》就有很強的個人風格。這部電影由郭富城主演,講述了一個警察莫名其妙失憶並卷入一樁殺人案。他憑著一股霸蠻之氣奮力接近真相,卻每一步都在別人掌控之中。最後真相到來:策劃了一切的兇手正是他們收養的孤兒——一個心智成熟卻永遠長不高的侏儒,同時也是警察失散了的心懷怨毒的同父異母弟弟。

劇情本身撲朔迷離,再加上導演在畫面剪輯和場面調度上的有意渲染,使得這部電影讓人如入迷宮。觀眾直到最後也未必能看明白,但由於侏儒弟弟當兒子的設計太過離奇,觀眾的註意力被深深攫住,也無暇思慮劇情上有無瑕疵,是否合乎邏輯。從中不難看出,周顯揚是一個重口味導演,如果投身暴力B級片或者殘虐三級片,他一定是棵好苗子。不過也正是由於《殺人犯》太過駭人,在內地上映時做了刪節,而且改名為《罪與罰》,從片名就對觀眾打預防針,並展開教育。

《大追捕》在暴力感上一點兒也不比《殺人犯》差。一開場就是一段血紅霧氣中的賭命肉搏,張家輝扮演的王遠陽以一敵三,把對手全部打殘。這一段破空而來的死戰,讓我想起了李燦森演過的《狗咬狗》裏打黑拳的場面,也讓我想起了《監獄風雲》中同監犯們給予梁家輝的欺淩。這場戲奠定了一種叢林法則決定一切的血腥感,隨即筆鋒一轉,開始了懸念和謎團的經營。

真相看上去是那麽一目了然,卻偏又有很多棱角硌得人生疼,很多疑點讓一根筋的警察林正忠(任達華)不能釋懷。於是,林和王展開了貓鼠遊戲,你當是現實中貓捉老鼠手到擒來,其實是像《貓和老鼠》裏那樣老鼠掌握著絕對主動權。我們看見了窺視視角,變態目光,監視和跟蹤,也看到了父親的兇暴,女兒的顫抖,母親的無助。於是,《本能》《沈默的羔羊》之類的心理變態片不斷湧上心頭,劇情在導演的刻意誤導和觀眾的自發想象中,出現了無數種可怕的可能。這是一個經不起劇透的電影,我不能揭穿底牌。能說的是,順利過審的《大追捕》絕對沒有《罪與罰》那樣超越常情,逼使我們懷疑人生。看到最後,你會發現影片的內核不是恨和敵意,而是愛與柔情。


影片的內核像一條普通的社會新聞,但周顯揚的確是一個能控制觀眾情緒的好導演。他用種種欲言又止和欲蓋彌彰,讓我神經緊張。當然,這跟演員的表演也有關系,王敏德演壞人太有壓迫力了,他人猿泰山般的身軀,瞪如銅鈴的牛眼,以及打女人的果斷和手重,都詮釋了什麽叫“衣冠禽獸”。余安安負責在關鍵時刻暈倒,她年輕時是大美人,美人遲暮之後有了些“鬼後”的氣質,臉上陰晴不定,戰戰兢兢地說句話,專門引導觀眾進入雲裏霧中。最讚的是張家輝,他瘦得像狼,渾身的肌肉又如鋼條般堅硬;他目露兇光,笑起來又無限蒼涼。他的一套表演,順著看和倒著看有兩種解讀方式,一種是變態的愛,一種是正常的情,竟然橫看通達縱看也順暢。張家輝早年間演的全是《黑馬王子》裏那類角色,“在大半部電影裏一直挨打”,最後跟一個不起眼的小孩兒單挑,結果還是挨打。自從以《證人》摘了金像影帝,他的表演越發自如,總能賦予人物以個性和感染力,這一次也是他撐住了整部影片。任達華演的警察戲分就弱,他本來也有個妻子之死的線頭,可後來沒有展開,就完全成了張家輝的陪襯和遲到的真相見證者。

《大追捕》受制於內地電影市場的規矩,在可以注入暴力和野性的地方收了力,影片黑色電影的功架十足,暗藏的底牌卻雲淡風輕,觀眾在柳暗花明後不免叫聲“慚愧”。這肯定還不是周顯揚的最高水準,如果甩開了種種羈絆和鐐銬,他可以成為中國的北野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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