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槤臭中混甜,被譽為“水果之王”,由於其氣味特異,捧場客愛其韻味獨特,厭惡者卻遠聞其味而避之。郁達夫在《南洋遊記》中寫道“榴槤有如臭乳酪與洋蔥混合的臭氣,又有類似松節油的香味,真是又臭又香又好吃”。

在印尼去蘇北先達有一項必須參與的節目,那就是吃先達的榴槤。每次望著有著鋒利大刺尖硬外殼的果實,讓人想起古人用的狼牙棒,再刨開外殼一股混甜的氣味飄之而來,當你把手中的果肉送入口中馬上有種綿粘滑潤的感覺,這時味蕾反映到大腦的中樞神經,她太香太可口了。手捧著榴槤的果肉,真是好甜的尤物,雖然她有鋒利大刺尖硬外殼,有如臭乳酪與洋蔥混合的臭氣,可當你用雙唇親吻她,把她細品再慢慢吞下她時,你就知道了人生幸福所在。

吃榴槤如愛一個女人,如果她像榴槤外殼又有榴槤混甜的氣味,但吃起來又別有風味,這種女人值得愛嗎?那結局還是:捧場客愛其韻味獨特,厭惡者卻遠聞其味而避之。其實我相信愛吃榴槤的還是大多數。《呼嘯山莊》裏,凱瑟琳有一段經典的臺詞:“如果世界毀滅了,而他還在,我就有勇氣會繼續活下去,如果他不在了,即使世界還在,那麽這片蒼穹於我也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空虛,我也不會再存活下去了。我知道我對林頓的愛,如春天的葉子,會隨時令的變化而變化,而希斯克里夫是我腳底的石頭,歡樂的清泉雖然不多,但不可缺少……”真是如榴槤的女人。吃榴槤如愛的“毒咒”,愛是“永遠的幸福”,是人類存在的唯一依據―――有愛就有天堂。

陳果的《榴槤飄飄》結尾阿燕和她的離婚丈夫說要唱發自內心的歌,於是不管眾人,自顧自地唱了:“結婚了吧,傻斃了吧,以後要賺錢就兩個人花。離婚了吧,傻斃了吧,以後要打炮就買單了吧。”。戲謔的歌聲、不同的心態、別樣的滋味就融化在呼嘯而過的火車的狂歌聲中,阿芬的榴槤又送來了有如臭乳酪與洋蔥混合的臭氣。

 

“再會吧,南洋!你海波綠、海雲長,你是我們第二的故鄉。”55年前父親唱著聶耳的《告別南洋》離開了先達、離開了棉蘭、離開了蘇門答臘。55年後我尋根來到了棉蘭、來到了先達(Pematangsiantar)

(照片摘自“行者阿保”部落格,印尼蘇北先達華裔青年男女1958年回返中國定居合照)


雅加達是印度尼西亞的政治經濟中心,棉蘭則理所當然的是蘇門答臘的政治經濟中心。棉蘭的市中心和雅加達的一樣不過是S碼的,兩處大型購物中心分別是SOGO與Carrefour,新的大型綜合購物中心也正在建設中,使棉蘭成為可以媲美東南亞其他地區的區域級購物中心,現在先達人到棉蘭首先就要去SOGO,不過商品不如北京的SOGO豐富。荷蘭殖民時期的建築在棉蘭保存的比較完好,在這裏可以看到殖民者是如何在利用當地的自然資源種植煙草掠奪財富而去積累他們的資本。在棉蘭的市中心我站在過去日本鬼子特高科的舊址前默默為“9•20”的英雄前輩祈禱,為父親的勇敢而自豪。

每天早上,在夾雜著棉蘭國語與印度尼西亞語的一片談天說地聲中,我們的早餐桌椅劇烈的搖晃著,好讓我多回味幾次棉蘭典型的炒粿條配咖啡早餐,直到所有人出了店面在空曠的地方繼續議論,沈重的眩暈就會斷續來襲。想起從雅加達坐飛機到棉蘭,由於有去年9月的棉蘭空難我是提心吊膽,我後來和朋友調侃:在印尼上印尼國內航班的飛機要爬鐵架子;印尼的機場連汽車登機梯都沒有,電機座椅的螺絲釘都是銹的,難怪在我們去印尼之前曾有印尼的親戚告誡我們不要坐印尼航空公司的飛機。空氣汙濁、交通紊亂、公共設施缺乏、失業與暴力問題嚴重、停水停電淹水等問題,棉蘭似乎比雅加達好一些。在印尼使我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無法上網,其痛苦不亞於戒毒品,由於親戚家年輕人少,沒有人上網,我嘗試用我自己的手提電腦連接互聯網,其網速慢的幾乎不動,無奈只好放棄,沒想到印尼離網絡社會還有距離。事情還不止於此,在雅加達我只有跑到SOGO等大型商場才能買到IP電話卡,在棉蘭和先達你想買IP卡打IP沒門,無法上網、沒有IP,我想也好反正是歸隱“kampong,”(鄉村),當一次和尚了。

在印尼買東西對我來講比較繁(煩),每次買東西都要耐心的數零,隨便買什麽東西都是上萬甚至幾十萬上百萬,難怪先達人算錢是吃“炒粿條”他們計算的方式是“條”。從中也折射出印尼人懶得可愛,他們不管貨幣如何貶值、如何通貨膨脹,我只需在印尼盾後面不斷加零就可以了,鈔票好印改革貨幣怪麻煩的,當時40年代末的民國政府怎麽沒想到這一著,讓人扛著一麻袋的錢去買米,在印尼也許用幾百萬“條”去買汽車,提個公文箱裝就可以了吧,面值最小的紙幣都1000盾(合人民幣不到1元)。

在棉蘭的華人和其他族群的印尼人都很友好的生活著,這裏看不到雅加達的重重鐵門、路障。一次和親戚去棉蘭的一家海鮮酒樓吃飯,餐廳的經理是華人老板聘的印尼人,當他聽說我們是北京來的馬上到我們這裏坐下聊天,很奇怪他說的印尼話我能聽懂一部分,也許他的語言中夾雜了先達國語,更沒想到的是他對五六十年代的事情了如指掌,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蘇加諾、艾地他都能一一說出,當我問他怎麽知道他們的,他只是淡淡一笑說:“我曾經是印尼共”,70多歲的印尼老人,在他的臉上我讀不到更多的東西,但他對我們是友好的,離開餐廳時他和餐廳的印尼服務員一直送我們到門外道別,隨著汽車的遠去,我看到這位印尼老人還在餐廳門前目送我們遠去,不知道他此時是何種心情。

“HI!先達,我來了!”到了先達我的出生地,一種抑制不住的激動心情難以控制,漸漸進入先達市區我沈默了,這就是我留有模糊印象的先達?我祖輩的家在哪裏?過去記憶中的一切在哪裏?老照片中的景色又在哪裏……

 

“Good Morning Siantar!”陰霾的氣侯飄著綿綿細雨,Sutomo街匆匆行過趕早市的人群,我隔著玻璃窗慢慢品味著又苦又濃的先達咖啡。也許將歷史和今天當成上等的咖啡,把思考當成滾燙的開水,煮成濃烈的苦咖啡,或許也就能懂得許多人生的哲理,如王家衛在《花樣年華》中所述:那些消逝了的歲月,仿佛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看不到,抓不著。他一直在懷念著過去的一切,如果他能沖破那塊隔著灰塵的玻璃,他會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先達咖啡的香味令人嘗過再回味,如女人香叫人難忘其味;有人說咖啡苦不值得回味,如女人毒愛過不知心碎;先達雖然缺美酒無風花雪月,但咖啡和美女(多巴湖的神女)賽香水永遠令人回味。

離開棉蘭我們沿著西進的公路向著馬達高原飛馳,公路兩邊一片片橡膠園、棕櫚樹林在車旁閃過,植物所帶來的清新空氣如Siantar咖啡飲之讓人陶醉;晨露盈盈,鮮花搖曳,憧憬生命,依然絢麗。天空被風擦拭得湛藍,藍得象海一樣;雲是自由的女神,遠處的群山在向女神頻頻揮手,相望、相識、相思、相偎,天邊飄著自由的白雲,朝陽的光輝灑向群山,山對雲說:你不要走,漫長的夜太孤獨。雲說:我願化作雨露,灑向青山;天上的吳剛和嫦娥嘆息:如果我是山與雲就不會留下孤獨與哀傷。

從雅加達、棉蘭我們一直西進就要到達先達了。先達你養育了許許多多優秀的兒女,他們有離開打天下的、有紮根奮鬥的,人的一生經歷太多曲折,努力奮鬥、期待未來都是為生活。在印度尼西亞我見到了幾代的先達人,無論是白發蒼蒼的長輩,還是事業有成的同輩,他們不管經歷了怎樣的巨變,都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山與雲一樣,日出日落雨露永遠灑向青山。

兒時我們時時聽老人講過去的故事,18世紀那是一個遙遠的年代,曾祖父因為家境貧寒離開了自己的故鄉―――福建安溪金谷東陽後寮厝,步行兩天兩夜到廈門乘木帆船渡洋來到先達,在橡膠園、棕櫚樹林、咖啡園為殖民者而流血流汗,當他淘到第一桶金後馬上在先達置下自己的產業經營生意,此時他是多麽的想念家鄉、親人,他回去了,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故鄉的山還是那樣的青、故鄉的水還是那樣的綠。

他再回印度尼西亞的時候帶回了我的曾祖母,當木帆船靠岸下船時窄窄的跳板令曾祖父為難了,舊時代封建禮教的束縛讓曾祖父急得額頭冒汗,怎麽辦曾祖母是三寸金蓮啊,曾祖母知道曾祖父的心,她跪下了,她跪著從跳板上一點一點的往岸上挪,時間似乎停頓,嘈雜的碼頭此時只有海水拍打礁石的海濤聲,碼頭上的人們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印尼人都默默的註視這一幕,曾祖父的眼睛濕了,他沖上去把快爬到岸邊的曾祖母抱上了碼頭,曾祖母扶在他的肩上擦著眼角的淚花輕聲述說:我是雨露,永遠伴著青山。

印度尼西亞是閩南人移居歷史最早、人數最多的國家之一。

宋代,閩南人就已經到蘇門答臘經商、居留。明代,前往印度尼西亞群島謀生的閩南人大量增加,印度尼西亞各地都有華人聚居的村社。清朝,閩南人移居印度尼西亞持續不斷,形成高潮,至1900年(清光緒二十六年)全印度尼西亞有華僑人口近54萬人,主要分布在爪哇、馬都拉和蘇門答臘。1930年印度尼西亞華僑人數增加到將近120萬人,其中閩南籍為55.5萬人,幾占一半。

沿著橡膠、棕櫚古道我們到達蘇北重鎮先達。先達就像一層又一層的釉彩,它由馬答人、穆斯林、華族等多個民族構成,東、西方文化各種宗教藝術在此融匯,各民族人民在此繁衍生息;“先達國語”更融匯了印尼語、馬答語、閩南話、客家話、廣東話,據說“先達國語”的由來是在一個久遠的年代,先達華人為了孩子學習國語請了一個廣西籍的國語教師,沒想到老先生教授的不是普通話而是廣西話,隨著光陰流逝老先生的國語漸漸的就演變成今天的“先達國語”,如有機會我們不妨到柳州試試用“先達國語”和當地人交流也許不會有太多障礙,“先達國語”體現多元文化蘊結與深沈的歷史積澱;先達最外層的釉彩雖然信仰唯一真主,但裏層仍夾有各種印度教和佛教的元素,其中最根本的素胚,則是島嶼精神化成的一萬七千個掛在赤道上的完美與自足。

SUTOMO街、MERDEEKA(榴蓮)街穿過先達市並排而過。

閩南商業建築的藝術理念,經過幾代華族的努力定格凝固在異國高原小城,它不是紅墻漢瓦的形式,而更接近包豪斯的“簡約”設計,整齊的線條加上實用;先達的老街經過百年的洗禮她依然充滿活力,任何風雨的摧殘都沒有使她癱塌,她見證了這裏的歷史,一代又一代的先達人從這裏走過,我拿著兒時和姑姑全家在祖屋拍的照片努力尋找過去的回憶,LET•JEND(上海)街、俯瞰十字路口的老屋還在默默的註視著這裏的一切,我站在街的對面仿佛又聞到先達米糕的香氣,恍惚中我看到一個孩子從老屋中跑出,這時一輛飛奔的馬車向著孩子壓過來,趕車的“馬答”族老人拉著韁繩不知所措,沒想到這匹老馬前蹄支地迅速停了下來,孩子站在馬肚下一動不動,“馬答”族老人從馬肚下抱出孩子交給驚呆的母親,淡淡的說了一句:這孩子好命。我從回憶驚醒―――這孩子就是我。祖屋沒有變,門窗都緊閉著,只有我們住的房子的窗戶微微開著一條小縫,它是不是知道我來了,我努力尋找過去的一切,但都令我惘然,真是:人成客,今非昨。也許曾祖父把房子安在十字路口就預示著後人會從這裏各奔東西。

沿著SUTOMO街我找到姑丈“日裏”書店的舊址,雖然地處SUTOMO街最繁華地段,不知何故舊址綠漆大門緊閉,50年過去這裏再也看不到書架上賣唐詩、宋詞、三國、水滸,留下的只有對過去的追憶。先達“日裏”影院已經是老一代人的記憶,真是《一江春水向東流》《飄》向《永不回流的河》(瑪麗蓮•夢露主演的電影);在“日裏”影院舊址我手中拿著1946年5月巴人(王任叔)在“日裏”影院作國際時局報告,父親為他翻譯印尼文演講的照片,照片如電影般一格一格在我腦海中閃回;有人評價過經歷那個年代風雨洗禮的人:其內心世界何其豐湛,洞察現世的視角何其敏銳,他們純真、虔誠不渝的追求偉大的理想,在那個火熱的年代,留下了他們的青春與熱血,激情與浪漫。那個年代之深厚、純樸的友誼,人類純真、共通的情感陪伴他們終其一生。在先達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讓這種深藏於內心的懷舊和眷戀予以藍色的回憶吧!(也許是現在居住在先達的先達人不太願意提起過去吧)我記起過去聽過的美國老歌星鮑勃.迪蘭(Bob Dylan)唱過一首歌《答案在風中飄Blowing In The Wind))歌詞大意是:一個人要走多少路才能稱作一個人?一個人要擡幾次頭才能看到天空?一個人要長幾只耳才能聽到人們的呼聲?答案隨風而去。

SUTOMO街、MERDEEKA(榴槤)街上跑著許多老爺摩托車(BSA德國造),這些拉客的摩托車車齡究竟跑了多少年我沒有考證,它是先達獨有的一道風景線,它所排出的廢氣和噪聲再加上大量柴油車的尾氣,使先達的空氣很渾濁、噪聲刺耳膜。先達人活得很瀟灑,懂得怎樣生活、知道如何鬧中取靜,他們有個組織叫“太極會”。四川青城山的道觀中有無數楹聯,其中傳誦最廣的恐怕要數這一首了:“事在人為,莫道萬般都是命;境由心造,退後一步自然寬。”“造境”者“我心”也,這也就是先達“太極會”超脫世俗的境界,他們每天早上天未亮就聚居在原中華學校操場練“太極”,而後在學校對面餐廳喝早茶聊家常,民風淳厚、和諧相處,先達人滲透在日常生活中的那份古樸的街鄰情誼,更是蘊含著一種濃濃的人間溫情,這也是古老淳厚的中華美德。

離開先達如果問我還會不會再來,答案是肯定的,她也是我的故鄉,我會再次踏上你的土地,為你祝福。先達觀音寺傳出溫柔、輕聲的頌經,似一曲流淌著的旋律,悠遠、纏綿、深情,強烈撥動著靈魂;似一首澎湃的詩篇,吟誦著古老的柔情,熱烈、溫馨;俯視紅塵,看夠了爭名逐利的熙攘人間,纏綿心絲只在純凈的天空織著絢爛的夢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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