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昌·詩的源起及其早期發展變化 2

顓頊改革巫術,標誌著宗教與史詩時代的開始。在巫術與巫詩時代,由於尚未出現階層,人人平等,因而萬神亦平等,且人神亦平等。然而,到了顓頊改革巫術之後,氏族貴族階層開始將原來平等的自然神分成不同的等級,其中日、月、星、辰等天體自然神被奉為最高等的神靈,所謂天神;而且規定只有氏族貴族階層才有權力溝通天神,普通氏族成員則只限於溝通身邊的草木水土等自然神而不能再像巫術時代那樣隨時通天神了。巫術開始與政治相結合,形成了「巫政合一」的新現象,中國的階級社會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在巫術時代,巫師通過吟誦咒語來責令控制天體神,這咒語便是巫詩。而到了宗教時代,則是祭司通過獻祭歌舞以贊頌天體神靈的偉大,並祈禱天體神靈的幫助,這贊頌祈禱的文辭便是初期的史詩。因此,宗教時代的開始,也就是史詩時代的開始。

(二)史詩的存續時間

值得特別注意的是,這些佔有祭祀通天特權,與被他們統治的氏族平民階層,屬於同一血緣。也就是說,原始氏族社會的血緣紐帶,到了文明社會之後依然存在。中國古代文明是在血緣內部形成的。中國文明起源過程中所繼承的氏族社會的血緣管理模式,到了夏商西周早期文明時期,依然延續發展。因此,以血緣管理為基礎的宗教與史詩也從五帝時代中期開始一直持續到西周末年。《國語·楚語下》的一段文字支持了這一判斷:

顓項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絕地天通。其後,三苗復九黎之德。堯復育重、黎之後,不亡舊者,使復典之,以至於夏、商。故重、黎氏世敘天地,而別其分主者也。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後也。當宣王時,失其官守,而為司馬氏。寵神其祖,以取威於民,曰:「重實上天,黎實下地。」遭世之亂,而莫之能御也。

這段話表明,顓頊之後,直到夏商,斷絕地民與天神溝通的局面一直繼續著,而重和黎的後代則繼續為中介聯系天神與地民,這就是所謂「重、黎氏世敘天地,而別其分主者也」。這種現象到了西周末年的周宣王時期開始動搖,所謂「當宣王時,失其官守」。但「絕地天通」的影響仍在,民仍能知道「重實上天,黎實下地」。最後到了周幽王、周平王時,「絕地天通」局面才徹底結束,所謂「遭世之亂,而莫之能御也」。總之,自五帝時代中期到夏商西周近兩千年的歷史跨度中,各代氏族貴族階層都是在血緣管理的框架內,以溝通天神為手段而治理氏族平民。因此中國的宗教與史詩也在這近兩千年歷史長河中盛行不衰。可以說,中國文明起源到早期文明階段,是一個宗教與史詩時代。

(三)史詩的內涵發展

概括起來看,中國宗教的發展可以商代為界:五帝到夏代,由弱變強,商代達到高峰,西周出現新的變化。這是與中國古代生產力的逐步發展、人文理性精神的逐步自覺相一致的。

中國史詩的發展也經歷了逐漸豐富且有變化的過程。各氏族的史詩起初是由氏族貴族階層如祭司之類口耳相傳,並逐代豐富的。到了文字發明之後,氏族貴族階層便將一些重要的史詩刻於甲骨,書於竹帛,鏤於金石,以示重視,以便承傳。《墨子·明鬼下》指出:

古者聖王必以鬼神為(有),其務鬼神厚矣。又恐後世子孫不能知也,故書之竹帛,傳遺後世子孫。咸恐其腐蠹絕滅,後世子孫不得而記,故琢之盤孟,鏤之金石,以重之。

這裡明確指出,「古者聖王」是相信「鬼神為有」,所以要隆重祭祀,「其務鬼神厚矣」。史詩是民族的聖典,具有相當的權威性與神秘性,所以要「書之竹帛」、「鏤之金石」。

夏商西周三代的史詩,一般都以「雅」、「頌」的形式流傳下來。《墨子·明鬼下》載:

今執「無鬼」者之言曰:「先王之書,慎無一尺之帛,一篇之書,語數鬼神之有,重有重之,亦何書之有哉?」子墨子曰:「《周書·大雅》有之。」《大雅》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若鬼神無有,則文王既死,彼豈能在帝之左右哉?此吾所以知《周書》之鬼也。



(原題:詩的源起及其早期發展變化——兼論中國古代巫術與宗教有關問題
;作者江林昌;單位:煙台大學中國學術研究所;原載《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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