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遼太郎·薩摩凈福寺黨 5

又助坐在二軒茶屋靠窗的雅座里,一邊警惕地望著店外的大道,一邊津津有味的吃著烤豆腐蘸大醬。祗園的烤豆腐好吃,有人還編了一首小調,因為烤前都用兩根竹簽串著,小調得名《兩根串,好軟乎》。

“呦,這不是肝付先生嗎?幸會,幸會。”

土方如同幽靈一般走進了雅座,只見他身穿黑色仙台平(外套),頭上紮著一個大大的髮髻,光看這幅打扮誰都會以為他是哪個外藩的高級武士。腰里別著一把兩尺八寸的長刀,雖然刀頭生銹,刀鞘上的漆都脫了,但是土方用它在京都砍殺了十幾個人,中莖浸滿了義士的鮮血,後世都知道它的名字:和泉兼定守。

土方不等又助謙讓就坐了下來。

“我要麻煩您一件事,這和您的性命大有關聯,您好好聽著!”

“看您說嘛勒?”

又助吃完手上的豆腐,將竹簽扔在一邊。

“肝付先生,您以後不要再耍那套小孩子一般的惡作劇如何?尊藩今後必為你所累。”

“俺不懂勒。”

“以前您弄傷了我手下那幾個不成器的部下,前幾天又在北野天滿宮打傷了會津藩士,我有確鑿的證據是您幹的。不,您要是耍嘴皮子說不知道就不像個武士樣子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話雖說得咄咄逼人,平常不茍言笑的土方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俺要讓薩會兩個藩天翻地覆,他娘的。”肝付到底沒有狂妄到說這樣的話。

“俺知不道勒。”肝付開始裝起了糊塗。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讓貴藩主島津修理大夫直接給您下命令了啦,如何?”

“要是俺不答應勒?”

“那我也沒辦法,只好隨你便了。怎麽樣,給我個痛快話,不急著回答,我在這等您的回答。”

土方站了起來,肝付知道土方在想跟在自己背後,捅自己個透心涼。

(王八蛋,鬧個毬啊!)

肝付是個點燃的火槍練膽子的不要命的小子,他經過修煉,拋棄自己的生命如同拋棄沒吃過幾口的饅頭一般。維新前期的薩摩人,像又助一樣大大小小的“妖怪”太多了。凈福寺黨是這群人中的最最激進的一個小團體,又助又是這個小團體中的最最激進的人。

“要吵架,放馬過來。”

肝付的那雙小孩一般調皮的眼睛里閃出了道道精光,他慢慢脫下了下馱(木鞋),那付天真爛漫的眼神讓殺人不眨眼的土方,也感覺到異常滑稽。

(這小子,把自己的性命視同糞土,他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土方都知道薩摩人視死如歸,又助是這群亡命之徒之間的超級另類。

“不過,不過,俺不能這樣走掉了,老板,老板。”

又助喚來了二軒茶屋的掌櫃的,從懷里掏出一個小信封,交給了他。

“麻煩把這個送到薩摩藩邸。”

肝付很早就準備好了這封信,一旁的土方搶過那封信一看,上面寫著自己被會津藩壬生浪士用計引誘了出來云云。穩若泰山的土方,一下子慌了手腳。

“不──後會有期。”

回頭就灰溜溜地走了。

雖然像肝付這樣嫻熟運用政治立場上強勢的人還真不多,不過以如今的情勢,土方要是激怒了薩摩藩,天下的情勢立即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肝付快步跟上土方,兩人一前一後翻過斜坡來到了大佛街道,只見幾個新選組的隊員在路邊等著。

呸,肝付朝地上吐了口吐沫。

新選組的隊員一下子被激怒了,土方嚴厲地制住了他們,不過他一回頭,朝背對自己的肝付低聲說道:“今後你小心著點。”語氣帶著一股逼人的憎恨。

不管是當時還是後世,人們對土方的評價都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現在他也是這麽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要好好籌劃一下暗殺又助的計劃。

這個小插曲發生之後,肝付在洛中(京都及附近地區)更是橫著走路了。其他諸蕃的浪人碰見新選組的巡邏隊來了,馬上“作鳥獸散了”。別說新選組,幕府的捕役一看又助來了,也躲得遠遠的。

肝付成了新選組在京洛地區的一塊心病,新選組對他是“掉進灰堆的豆腐,動不得,吹不得。”

西鄉吉之助(西鄉隆盛)在慶應元年和肝付談過一次話。

他對又助說:“夥計,俺從會津藩的秋月剃次郎那里聽到的,新選組碰見又助老弟,好比老鼠見到貓似的。”秋月說這話,著實不易,因為他也是個瘋子。

“西鄉老爺,您老師怎莫回答嘀?”

“俺說,不只又助,薩摩藩的子弟全是他媽的不要命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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